閣本就是個論資排輩的地方,越過沈默直接給張居正的話,更加惹人非議不說,無疑還會得罪次輔大人……馮保知道這位沉默是金的沈閣老,要比到處亂咬人的高拱更可怕。對付高拱已經讓他脫了一層皮,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險死還生,現已經是心力交瘁,哪還有勇氣再與更強大的對手為敵?
二來,他對張居正拿自己當槍使,讓自己承擔所有的罵名和風險,也很是不滿,自然要趁機給他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沒了自己的支援,他其實什麼都不是。
三者,沈默也不是高拱,對自己並沒有什麼敵意,先後兩次造訪,也都得到了他的熱情接待。尤其是昨天那次,馮保扮出一副可憐樣,說自己快要被高拱整死了,求沈默救命。這樣說,其實是為了試探他對自己的態度,結果沈默一口答應下來,還拍胸脯道:“有我在,高閣老難為不了你!”讓馮保感動的眼淚嘩嘩。所以最終決定,還是把旨意傳給沈默,這也意味著皇帝和兩宮認可他繼任首輔。相信就算衝著高拱一去,他便能當上首輔,沈默也會管好嘴巴,乖乖接旨的。
日後內閣沈默為正,張居正為次,兩人都得奉承著自己,想想未來的幸福生活,馮公公真是做夢也會笑。
然而預想越美好,現實就越殘酷,沈默非但沒有乖乖接旨,還大嘴巴說出了那些嚇死人的話。什麼叫問清楚確實是聖意?不就是說,還有可能是他馮保矯詔麼?這可是抄九族的欺君之罪啊!
馮保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沈默的立場——別看他平時跟自己客客氣氣,但到了這種關鍵時刻,卻還是跟高拱一邊的,對自己翻臉捅刀子,一點都不含糊。
顧不上埋怨沈默以怨報德,他連轎輦也顧不上坐,提著袍角撒丫子就往乾清宮跑去。乾清宮中,兩位娘娘正在焦急的等待訊息。見他滿頭大汗的樣兒,李貴妃心裡咯噔一聲,連忙問道:“怎麼樣了,成了麼?”
“沈閣老說這旨意不清楚,”馮保哭喪著臉道:“要面聖確認。”
“他為什麼?”李貴妃悚然驚起道:“難道不想當首輔麼?”
“妹妹,現在哪裡是替他操心的時候,”陳皇后開腔道:“還是想想,眼下這關怎麼過。”
“是啊,怎麼過?”李貴妃看向馮保,埋怨道:“都是為了你這奴才,還不快想個對策?”
“娘娘稍安毋躁,”馮保只好道:“現在有三個辦法,一是讓他進來,當面和他說清楚。二是見都不要見,再給他道措辭嚴厲的旨意,說那就是聖旨,讓他不要多事!三是,理都不要理他,直接下旨給張居正。”
李貴妃和陳皇后對視一眼,小聲道:“按後一個法子來吧。”兩位娘娘面對太監宮女是好樣的,因為她們有心理優越感,但要面對那些智多近妖、頑固不化的大臣的話,實在是發憷,還是用最保險的法子吧。
廣場上的大臣們,已經等了盞茶功夫。就在這段等候的時間,一些微妙的變化發生了,比如官員們的臉上,再也不是起先的一味恐懼了,而是多了些憤怒,甚至是決絕。
就在百官快要不耐煩時,傳旨太監再次出現了,還是那個趙成。看都不看那些面帶憤怒之色的官員,他的目光越過沈默,落在張居正身上道:“張老先生接旨。”
“臣接旨。”張居正膝行上前,俯身接旨。
“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說與沈老先生並百官知道,驅逐高拱是我母子的主意。皆因他攬權擅政,目無君上,令我母子日夕驚懼。爾身為次輔,深受國恩,當思竭忠報主。如何阿附權臣,蔑視幼主?從今往後洗滌思想,忠心報主,如再有這等的,典刑處之。欽此——”內容與前一道大差不差,只是多了些警告,甚至是威脅的意味。
唸完之後,趙成把那旨意送到張居正面前道:“張老先生,您不會不接旨吧?”
“……”張居正的臉臊得發紅,心裡已經把馮保埋怨死了——這道旨意的原稿,就是自己擬定的,上面命高拱‘不許停留’,就是要快刀斬亂麻!因為張居正知道,這件事是多麼的不得人心,是多麼的招人憎惡,所以必須要趁所有人沒緩過勁兒來,乾脆利索的斬首成功。至於那些反彈也好,質疑也罷,首腦既去,日後慢慢收拾就是。
但馮保自以為是,還想玩那套腳踩兩條船的把戲,把旨意傳給了沈默,結果被人家狠狠地坑了吧?!現在又自作聰明的想要亡羊補牢,但情勢與方才已經大不相同。方才還能用事出突然、來不及反應搪塞過去,畢竟那時刻所有人都懵了,又怎好苛求接旨的大臣呢?
可是現在,百官已經回過神來,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