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
張夫子大為失望,一手拉起袖子,不令其沾染湯碗,另一手拿起木質湯匙,作勢吃餛飩:
“老夫雖已修行,卻還不得辟穀,這文會忙了許久,一整天過去半顆米都未入肚,趁熱吃吧。”
雪庭從善如流,一手扯起青色衲衣的袖子,一手捏起木筷。
二人對話的聲音很輕,卻都一字不落掉在季平安耳中。
他們並未注意到,店裡那名少年人眼底閃過的古怪神情。
緣法麼……季平安笑了笑,只覺有趣。
一時間,店內無人說話,只有三人安靜地吃餛飩的細微聲響。
當張夫子放下湯匙時,不由心滿意足道:
“滋味甚佳。”
雪庭僧人眼底卻有些感慨,說道:
“夫子餓了,吃什麼都是好的。”
“你不喜?”
“並非不喜,然子承父業,秘方或還是一般,可做著餛飩的人變了,終究不是那個味道了。”
張夫子笑道:
“方才聽你滿口佛法的,結果你這和尚不也是個念舊的?怪不得連見面都選在老地方。”
雪庭望著碗中清湯,嘆息道:
“許是年老了吧,貧僧的確不忍見春花凋謝,冰雪消融。來時只盼望能嘗一嘗記憶中滋味,憶你我昔年光景。”
“方才既說生老病死亦是輪迴,大師又何必傷春悲秋,多少有些口嫌體正直了。”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兩名老人看去,卻是先前店裡那一名年輕人。
此刻已是吃完了那一碗,起身走到店門口處,恰好經過兩人身邊。
口嫌體正直何解……張夫子咀嚼著這句新鮮詞,又驚訝於這少年的氣度。
雪庭僧人笑道:
“施主以為老衲這般不對?”
季平安搖搖頭,隨口吟了一句佛偈: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佛偈,乃是佛門修行者感悟凝成的句子,佛經中多有記載。
季平安說的這句記載於金剛經,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一切存在,都如夢幻與泡影,恰如露珠和閃電很快就會消逝,修行者該保持這樣的正確觀念。
說完,季平安沒再多留,邁步離開,很快消失在街角。
相逢即緣,這隨口一句既有心血來潮,也算贈予對方。
“這少年倒是有趣,不想神都市井中亦有此等妙人,和尚,他吟的這佛偈如何?”張夫子捋著鬍鬚笑問。
佛偈與詩文粗看相似,實則是完全不同的事物。
張夫子讀聖賢書,對佛門的篇章並無瞭解,甚至有些煩。
這會隨口詢問,卻沒有得到回答。
他扭頭看過去,然後愣住了,只見坐在對面眉毛花白的老僧怔然呆坐。
“一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
雪庭輕聲唸誦了一遍,眼底浮現出一絲驚歎。
繼而,便竟要陷入思考中,聽到張夫子呼喚才回過神,神色複雜地正要開口。
突然,外頭街道傳來嘈雜聲。
街角湧出一群讀書人來,神色激動而期待,直接堵在店門口四下張望。
“這……各位客官……”
這般大的動靜,把在後廚的中年漢子也驚了出來,茫然不解。
不明白為何外頭突然衝入這好大一群如狼似虎的讀書人。
“店家,你可看到一名公子,大概這般高,穿著與我類似的衣裳,模樣……”為首一人連比劃再說地描述。
中年漢子一愣,說道:
“看到了,方才的確有位小公子來我這店裡,不過已經離開了。”
“去了哪個方向?”
“好像是那邊……”
“走了,人去那邊了,快追,莫要讓他走脫了!”一群讀書人轟地朝所指方向狂奔,身後還跟著更多的人。
其中還夾雜著亂七八糟的議論聲。
中年漢子茫然,心想莫非那位公子犯了什麼案子?竟引得這麼老些人追殺。
而坐在店內的兩名老者,則更要耳聰目明,早已從人群中喧聲中聽出大概。
雪庭張了張嘴,看向對面的老友,遲疑道:
“你方才說,文會乃是被一少年人攪亂……”
張夫子鬍子上一滴湯汁掉落,同樣吃驚,意識到:
剛才那個說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