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躺在草地上,悠悠地問道。
談過過去和現在,必談的當然是未來了。
信一直在沉默,我有點擔心地轉過頭去看他,他還在看天,眉頭微蹙。
“阿姐呢?”
未來和過去一樣難以回答。
“隨緣。”我想了一下,輕聲說到。
“如果我和獨孤樓交手,阿姐會站在哪一邊?”
我一驚,立馬從草地上坐了起來。信的目光絞在我的臉上,黝黑的臉上,我看不出表情。
“你要報仇?”
“阿姐沒有這個打算麼?”
看過太多的武俠小說,每個故事裡,都會有個老和尚在那痴痴念叨著:冤冤相報何時了。
每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都會啞然失笑,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他這個得道高僧來絮絮叨叨。
原來事情發生到自己的身上,感受會截然不同,俗世中的我們,總是有很多東西看不透。
“如果我幫獨孤,你會殺了我嗎?”
“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姐,但是我還是會去殺獨孤樓,因為我是桓淵的兒子。”
我沒有絮絮叨叨地做循循善誘狀,信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獨立思考和決策的能力和權利。我已經決定隨緣了,那就天要下雨孃要嫁人——隨他去。
“所以,你會留下來幫初過?”
“嗯。”
我和他繼續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流雲,沒再說話。晚上回去的時候,他說,他明天就要到軍營裡去了,就不來向我道別了,我點頭。我盯著信的背影,心緒很複雜,坐在鞦韆上,搖搖晃晃,還是理不出頭緒。
蕭初過這丫也忒會收買人心了。
晚上,我到屋內的時候,有個人站在那裡等我,正在看著我那幅雙人下山圖》。
“這種陋作怎麼能入飛雪公子的眼呢,不過是我一時興起,隨手塗鴉的。”
我其實沒有嘲諷之意,但他的臉色還是暗了一下,淡淡地掃了一眼屋子,斟酌著開口:“今晚把東西收拾一下。”
他的話音剛落,我只覺得身上的血開始上湧,反應開始變得遲鈍。他這話什麼意思?放我走了?
他看到我逐漸漲紅的臉,有一刻的錯愕,我(炫)恍(書)然(網)清醒,是我會錯意了。
“凌兒就這麼盼望離開這裡?”他有些苦澀地開口。
我靜靜地望著他的臉,沒有說話,他的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他也沒有說下去,只是深深凝視著我。橫亙在我和他之間的是有些不真實的靜寂,仿若山雨來臨之前的安寧,又像是黎明前的靜好。
種種跡象表明:大戰將近。
終於,決戰的時刻還是來了。
我衝他扯起一個笑容,為了我和他之間難以計算的愛恨糾葛。
我常常想,如若我們能夠早點相遇,在我們最美好的年華里,我沒有遇到過鳳凰,我們的結局會不會完全不同?
那樣,我就不會讓他等我這麼久,那樣,我會每天倚在門框上等他回來。
我從來沒有承認過喜歡他,可從我第一次在馬場見到他開始,他的模樣就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裡,不管後來經歷怎樣的神傷,他在我心中的樣子,美好一如當初。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我喜歡看他白衣飄飄,從容若定的模樣;喜歡他目若深泉,盈盈地望著我,嘴角永遠浮著溫和的笑意,輕柔地喚我“凌兒”;還喜歡他親吻我時的柔情蜜意。
初過是對的,我的身體比我的心誠實。我喜歡和他親近,喜歡靜靜地抱著他,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有時候興起,拼命踮起腳尖,用腦門去蹭他的鼻子。
所有的一切,我內心深處其實都明白,只是不想去承認,因為我沒辦法面對鳳凰,沒辦法面對他和鳳凰之間的決戰。
戰亂在逐步逼近,帝王路從來都是屍骨累累,他要是想爭這個天下,以他庶子的身份,這條路註定會更艱辛、更慘烈。如若他成功了,那條孤寒之路,必將血流成河,而鑄就這條道路的,有我的故人,也會有他的血親。
我要的生活,終將會成為泡影,他的雙肩可以挑起這個天下,但卻承載不了我的無邊江海。
水鄉夢軟,繁花匝匝,我在這個夢裡躑躅前行,小心翼翼,時光被擊碎。終究,我將他的情意殘忍地拋卻,也將自己的心意徹底碾碎。
而他則被我傷得千瘡百孔,我也被自己傷得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