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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話的時候,魯老大的臉上帶了點善意的調侃表情。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訊息對梅錦來說其實倒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事實上,在過了一開始的那段旅途後,最近這小半個月,因為沿江兩岸風景陡然千變萬化,行程也開始變得有所期待了。這裡千山磅礴,萬水曲折,湍急處江面泱漭,縴夫吆著號子行走兩岸;平緩處風景徐展,船便如同行走在畫中。加上船家對沿路風土又熟悉,時不時會說上一兩段當地掌故,她漸漸喜歡上了這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水上生活。白天坐於船頭,觀江面上百舸穿梭,或到船尾和船家閒聊,賞沿途兩岸風景,時間就這樣於指縫間悠然而過。

這是她來到這裡,甚至即便前輩子裡也沒有過的最為閒適愜意的一段日子。她甚至希望這段旅程就一直這麼繼續下去,永遠也不要結束。

“不急。就這樣走好了。”梅錦笑道。

梅家婆子起頭還管著梅錦不讓她出艙,後來發現她根本不吃自己的那一套,碰壁了幾次後,現在也不開口了。加上時值盛夏,艙中狹窄悶熱,自己此刻也出來倚在艙口,嘴巴活似鸚鵡般不停磕著瓜子,一邊嗑,一邊扭著嘴皮子,準確無誤地吐瓜子皮於江裡,呸呸有聲。聽到梅錦和魯老大的對話,撇了撇嘴唇。

“好嘞!站好了——”魯老大穩穩把著舵,吆喝了一聲。

據魯老大說,前面幾十裡有個茶馬道上的集鎮,鎮子裡商號林立,舟棹繁多。果然,到了這裡後,東向而去的船隻便越來越多,船頭船尾站了不少打著赤膊的男人,迎面遇到時,許多隻眼睛齊刷刷看過來,梅錦便回到船艙,坐下沒一會兒,船身忽然一震,似乎是被對面而來的什麼船隻給撞了下,整個人朝前傾去。

幸好是坐著,要是站著的,此刻大約已經摔倒了。

果然,船艙口的梅婆子就沒她那麼幸運了,沒站穩,重重摔在了甲板上,接著便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嚷痛聲。

等船體的那陣晃盪停止後,梅錦站了起來,出艙察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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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船剛剛確實是被對面自西向東順流而下的一條銅船給碰了。

這一路西行,遇得多了,梅錦漸漸也知道,往來於運河和長江的民船或普通商船,最怕的就是遇到貢船和自雲南運送銅料發往京城以及各省的銅船了。往往搶佔水道,橫衝直撞。貢船倒罷了,看見了避讓還容易些,銅船仗著船體堅固,吃水重,又是順流,耀武揚威,從不管別船死活。要是躲避不及被它撞到了,輕則損,重的往往船體破裂,甚至當場翻船。往來船戶對雲南銅船無不深惡痛絕。但對方有官府憑照,僱傭的押船人又多是閒漢痞氓,便是吃了虧的也不敢怎樣,只能自認倒黴而已。

前面不遠處水道變窄,這條銅船剛才不偏不倚,就佔著中間水道對向快速而下。魯老大看見了,雖然立刻轉舵,但邊上恰好正有另一條船擋了,轉圜有限,最後躲避不及,船頭左側船舷部位還是被銅船給碰了一下。

銅船上的押船人對此早熟視無睹。幾個赤條條只在腰間綁了塊遮羞布的水手看見梅家婆子趴在艙口上扶腰哎呦哎喲叫喚著,非但沒有憐憫之情,反而幸災樂禍,哈哈大笑聲裡,兩船很快錯身而過。

魯老大忙叫兒子把住舵,自己跑到船頭檢視,所幸只撞折了船頭水位上方的一片護板,需立刻停船修理,回頭看了眼揚長而去的銅船,敢怒不敢言,呸的一聲,叫兒子將船停靠到江邊。

梅家管事剛才在船艙裡也跌了一跤,爬起來站穩後跑出來,見梅婆子摔了,忙過來扶,嘴裡罵罵咧咧的,但他罵的不是銅船,而是船家,怨他沒掌好舵,恰好被魯老大兒媳聽見,兩人吵了起來。

梅錦從魯老大口中得知船沒大事,等下就可以繼續上路,也就放了心,轉身要回艙時,腳步停了一下。

方才她立於船尾眺望之時,曾留意有條船體刷了黑漆的大船越過江面其餘船隻漸漸靠近。雖逆水行舟,但帆體巨大,吃滿了風,加上船上水手眾多,速度格外的快,在邊上清一色的商船映襯下,十分引人注目。就是剛才她見到的那條大船,此刻已經追上來了,距離自己不過幾十米遠而已。而銅船碰了茶船後,絲毫沒有往邊上稍稍挪些的意思,繼續佔著中間水道行走,兩船對遇,就這麼直直地撞了上去,幾乎一眨眼間,砰的巨響聲中,兩船船頭撞在一起。

黑漆船的船體雖大,船身也高於普通商船,但吃水畢竟比不過銅船,兩船相撞,船頭下方立刻損毀,又被銅船的頭直直頂入推著往後退了好幾尺,這才慢慢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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