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在此基礎上,逐漸完成了公書的私人化和尺牘由貴族向平民的發展。明代被人們稱為尺牘的輝煌時期,在這一時期中,既有關注時政、針砭世事的淋漓之筆,又有論及學術、探究藝事、怡情山水、寄託情思的性靈之作,所涉獵的範疇極為廣博,兼及歷史、文學、哲學、思想、藝術等各個方面,如王世貞、屠隆、歸有光、李贄、袁宏道、陳繼儒、徐渭、湯顯祖等人,都可謂文風迥異的尺牘大家。像為人所熟悉的《玉茗堂尺牘》,就是湯顯祖的尺牘專集。清代秉承了明代的尺牘風格,有錢謙益、顧炎武、洪亮吉、吳錫麒、袁枚、李漁、俞樾這樣大家的作品。清代中葉以後,開啟了家書的興盛,例如最為今天讀者追捧的《板橋家書》和《曾國藩家書》等,這種家書中闡述的訓誡已遠遠超出家庭的範圍,而得到了社會的認同。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八年抗戰,大後方與淪陷區音信阻隔的艱難,一封能夠知悉骨肉親人生死存亡的家書,其價值又何止萬金?前時接到南京卞孝萱先生的書札,提及他在抗戰期間曾函請邵祖平教授為母親做壽賦詩,此函經一年時間輾轉萬里竟未失落,邵教授接到信時卞先生高堂的壽誕之期早已過了。於是回信中才有了“緘書秦蜀驚遙遠,萬里雲飛一鴻”的感嘆。其實抗戰期間這樣的事例很多。更遑論古代通訊不發達,即使在平時,雲山睽隔,借寸楮以報平安也不容易,一封書信可以上清末開辦郵政之前的信柬,信封左上角的“酒資例付”即是郵資已付的憑證紓父母之遠念,下慰兒女之孺慕,魚鴻尺素也就成了維繫人們思想情感交流的唯一介質。說到情,書信尺牘中最能夠表達各式各樣的情,諸如親情、愛情、友情、柔情、豪情、閒情,等等,於是尺牘書信也就成為這種情感宣洩的載體。尺牘書信也不僅僅作用於異地的音信互通,即使是近在咫尺,有時也能傳佈不便於交談中直接表達流露的感情和語言。
尺牘與文章的區別大致在於前者是寫給特定物件閱讀的,而後者是寫給大眾看的。舊式文人的書札互往,除去禮節之外,還有一種情調,或者說是一種文化底蘊形成的情致。尺牘雖隻言片語,也可見其心緒與憂患,人情冷暖也隱含其中。以詩詞代書的形式也是中國尺牘常見的體裁,例如廣為後人傳頌的李商隱《夜雨寄北》,顧貞觀《金縷曲》等,都是情真意切、極為感人的詩詞尺牘。明清以來還有大量的書札尺牘論及學術,直抒個人的學術觀點和見解,成為治學論藝文章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如明代董其昌關於書畫方面的論述,就多見於與友人的往來書信之中。清末繆荃孫的《藝風堂友朋書札》,收錄了當時著名學者一百五十七人的數百通論學書札;《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則容納了極為豐富的版本學資料。因此可以說,歷代尺牘的內容之中,絕對不止於音信傳遞、事務往還、道德訓誡等,我們可以從尺牘中瞭解世情實事、學術動態、掌故軼聞等諸多資訊,搜尋到前人生活最可靠最真實的軌跡。
溫馨的彩箋(4)
新文化運動以來,白話文體的尺牘別開生面,將這一溝通人際關係的媒介賦予更多的文學色彩,例如胡適、俞平伯、朱自清等人的書札言簡意賅,極富當時的時代氣息,少了幾分舊時的繁文俗套,多了幾許新的思想和真情。二三十年代的文化人書札,可以說是現代中國文學史上不可忽略的組成部分。還有著名的傅雷家書,雖然是寫于思想受到禁錮的年代,然而透過父母對子女的諄諄囑咐和無盡關愛,展現出的卻是寫作者自身博大豐富、細膩深邃的感情和思想境界。
書牘之美,在於不受任何形式的束縛,可以任意揮灑,可以傾訴己所欲言。字裡行間,處處滲透著情感的宣洩。六十年代末,我在北疆大漠,偶爾收到遠方親人和摯友的來信,當時那種興奮、感動和快樂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天涯咫尺,似乎一下子縮短了距離。近些年來,每逢春節,總會收到不少賀卡,雖然用料奢華,印製考究,終不及在元旦時收到幾封賀年的彩箋來得高興。那箋紙是精心挑選的齊白石人物畫,憨態可掬,生動傳神;抑或是淺紅色的雲箋,也給人一種溫馨與和煦之感,寫上幾句不落俗套的寄語,著實增添了些許年意。
在我保留的信札之中,有數通上海金雲臻先生寄給我的詩札。金先生是滿族貴胄,後半生一直寓居上海,我們雖然書信來往很長時間,但從未謀面。1987年我去上海,才與老先生見面,那時我住在上海文聯的美麗園,每天下午總與他相約園中茶室,品茗清談,甚為愉悅。我回來後,老人常常來信,並有詩札附於函中。一些日常瑣屑細事,諸如他赴真茹(上海郊區)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