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費爾博士的家。
帕齊下完坡,喘著氣,在邸宅街對面的一家公寓門下找到了一個揹著路燈光的暗處。
要是有人來,他可以轉身假裝按門鈴。
邸宅裡沒有燈光。帕齊可以在那巨大的雙扇門上方看見一架監視攝像機的紅燈。他沒有把握它究竟是日夜不停地拍攝還是有人按鈴才拍攝。攝像機在遮蔽著的入口後很遠,帕齊認為它攝不到臨街的正面。
他細聽著自己的呼吸,等了半個小時,博士沒有回來。也許他在裡面沒有開燈吧!
街道空空如也,帕齊飛快地穿過街去,貼緊牆壁站著。
屋裡有聲音,非常非常微弱‘帕齊把頭貼在冰涼的窗欞上聽著。是一種鍵盤樂器,巴赫的《戈德堡變奏曲》,彈得很動聽。帕齊必須等待、躲藏、思考。不能過早打草驚蛇。他必須先決定怎麼辦,他不願意再當傻瓜。在他退回到街對面的陰影裡時,最後消失的是他的鼻子。
第二十一章
基督教的殉道者聖密尼亞託從佛羅倫薩的羅馬式圓形露天劇場前的沙地上拾起了自己的腦袋夾在腋下,過了河來到山邊,在他那輝煌的教堂裡躺下了——傳統故事如是說。
聖密尼亞託的身子,不管是直立還是躺著,無疑曾一路經過我們現在站著的這條古老街道——詩人街。夜色漸濃,街上已沒有了行人,路面上鋪成扇形的鵝卵石在冬日的細雨裡閃著光,卻不足以淹沒貓的氣味。阿爾諾河外一箭之遙,在600年前的商界巨頭、國王擁立者和佛羅倫薩文藝復興的暗中支持者們所修建的眾多邸宅之間,便是執政團那殘酷的尖鐵,僧侶薩沃那洛拉便是在那上面被吊起,然後被燒死的。還有那巨大的“肉廳”,烏菲齊博物館,許多個基督就被“吊”在那兒。
眾多家族的邸宅擠在一條古老的街道上,被現代的義大利官僚政治凍結了起來。外面看是監獄建築,裡面卻有廣闊優美的天地,有罕見的寂靜的高牆。高牆上掛著雨跡斑駁的腐掉了的絲質帳幕。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們較不重要的作品在那裡的黑暗中懸掛了許多年。帷幕掉落後,便只有電閃才能照明瞭。
這兒就是卡波尼邱宅,它就在你的身邊。那是一個有著千年歷史的傑出的家庭,卡波尼曾經當著法國國王的面撕碎了國王的最後通牒,擁立出了一個教皇。
此刻,卡波尼邸宅窗戶的鐵欄杆後面卻是一片黑暗,火炬廣場也空無一人。有裂紋的古老的窗玻璃上有一個40年代的子彈洞。再向前去,把你的頭像那警察一樣靠在冷冰冰的鐵件上聽一聽吧,你可以聽見鍵盤樂器的聲音,非常微弱,是巴赫的《戈德堡變奏曲》,並非十全十美,左手也許有點僵硬,但是非常精彩,能以其對樂曲的深刻理解使你抨然心動。
如果你相信自己沒有遭到傷害的危險,會樂意走進這個在流血與榮譽兩方面都出色的地方嗎?你願沿著你眼前的方向穿過滿是蛛網的黑暗,往演奏著精妙的鍵盤樂器的樂曲的地方走去嗎?報警系統是看不見我們的,躲在門洞裡淋溼了的警察也是看不見我們的。來吧……
進入門廳,黑暗幾乎是絕對的。一道長長的石頭階梯,在我們手下滑過的欄杆冰涼,幾百年的腳步磨損了的臺階在我們向音樂爬上去時,在我們的腳下凸凹起伏。
主客廳高大的雙扇門如果非開啟不可,是會吱嘎叫、轟轟響的,可它卻對你開著。
音樂從很遠很遠的角落傳來,亮光也來自那個角落。那光是許多蠟燭的紅暈,從屋角小禮拜堂的小門裡瀉出。
向音樂走去吧,我們模糊意識到經過了一大群一大群蓋了帳幕的傢俱,全是些曖昧的形狀,像一群群睡著的牛,在燭光裡並不那麼平靜。頭上的屋頂隱沒在黑暗裡。
那融融的紅光照在一架華貴的鍵盤樂器上,照在文藝復興專家們稱做費爾博士的人的身上。那博士高貴、筆挺、身子前傾,陶醉在音樂中,頭髮和毛皮樣光澤的絲質厚唾袍映著燭光。
鍵盤樂器揭開的蓋子上有複雜的宴飲作樂場面裝飾,小小的人形似乎要往琴絃上方的光線裡集結。博士閉著眼彈奏著,他用不著樂譜。在他面前的豎琴樣的話架上是一份美國的垃圾小報《國民閒話報》。那報摺疊著,只露出第一版上的一張臉——克拉麗絲·史達琳的臉。
我們的音樂家微笑了,奏完了這支曲子,又隨興重奏了一遍薩拉班德舞曲。如鵝毛拂過的琴絃在巨大的廳堂裡結束了最後的顫動。他睜開了眼睛,每個瞳孔裡閃著一小點紅光。他歪過腦袋打量著面前的報紙。
他靜靜地站了起來,把那美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