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拿進了那小巧精緻的、在發現美洲之前就已建造好的小禮拜堂裡。在他把報紙對著燭光舉起開啟時,聖壇上的宗教聖像也似乎從他背後讀著報紙,就像在食品雜貨店裡排隊時一樣。報紙上面是72磅的斜體大字,寫著:“死亡天使克拉麗絲·史達琳,聯邦調查局的殺人機器。”
他剪著燭芯時,祭壇周圍的痛苦或幸福的畫像全暗淡了。他不需要照明便穿過了巨大的廳堂。漢尼拔·萊克特博士經過我們身邊時吹起了一陣風,巨大的門吱嘎地響了,叭的一聲關上了。這時我們能感到地面的震動。寂靜。
他的腳步聲進入了另一間屋子,在這地方的回聲之中,牆壁似乎與人更貼近了,天花板仍然很高——尖利的聲音從那裡返回頗緩慢——平靜的空氣帶著犢皮紙、羊皮紙和熄掉燭芯後的氣味。
黑暗裡有紙的沙沙聲,一張椅子的吱嘎聲和摩擦聲。萊克特博士坐在神話般的卡波尼圖書館的大圈手椅上,眼睛映著紅光。但他的眼睛並不在黑暗裡發出紅光,如有些看守人發誓說的那樣。一片漆黑,他在沉思……
萊克特博士消滅了前任館長,製造了卡波尼邱宅的空缺,這是事實——輕而易舉,對那老頭只需要幾秒鐘工夫,再花上兩袋水泥的錢。但是道路開闢之後,他獲得這個職位卻是公平合理的。他向藝術委員會表現了非凡的語言才能,表現了視譯中世紀義大利語和拉丁語的才能。他視譯的可是密密麻麻的哥特體黑字手稿。
他在這兒找到了平靜,很想保持它——他在佛羅倫薩定居之後幾乎沒有殺人,除了他的前任之外。
被任命為卡波尼圖書館館長兼翻譯,對他說來是相當大的勝利,理由有幾條:
在多年侷促的囚禁之後,邸宅的廣闊和房屋的高敞對萊克特博士十分重要。更重要的是,他對這個邸宅感到一種共鳴。這是他所見過的在規模和細節上唯一能接近他從青年時代就留下的記憶的邸宅。
在圖書館裡,這種獨一無二的手稿和信函收藏最早可以追溯到13世紀初。他可以盡情滿足自己的某些好奇心了。
從零星的家庭記錄看來,萊克特博士相信自己是12世紀托斯卡納一個可怕的角色安利亞諾·貝維桑格的後裔,也是馬基雅弗利和維斯孔蒂①的後裔。這兒是一個理想的研究環境。他雖然對此事有一種抽象的好奇,卻不是為自己。萊克特博士不需要傳統做後盾。他的自我和他的推理能力跟他的智商一樣,都是無法用傳統尺度衡量的。
①義大利米蘭一顯赫的貴族家族。
實際上在精神病學界,對萊克特博士是否應該被看做人尚無一致的意見。他長期以來就被他在精神病學上的同行們(其中有些害怕他在業務刊物上那枝辛辣的筆)看做某種跟人類完全不同的東西。為了方便他們就叫他“惡魔”。
惡魔坐在漆黑的圖書館裡,他的心靈在黑暗裡塗抹著顏色,一支中世紀的歌曲縈迴在他的腦際。他在考慮著那警察。
開關咔噠一響,低處有一盞燈亮了。
現在我們能夠看見萊克特博士了,他坐在卡波尼圖書館一張16世紀的餐桌前面,身後是滿牆的手稿檔案櫃和巨大的帆布蓋住的800年以來的賬本。寫給14世紀威尼斯共和國①的一位部長的許多信堆在他的面前,上面壓著個小鑄件——那是米開朗基羅②為他的有角的摩西③做的小樣。墨水瓶座前是一部行動式電腦,那電腦可以透過米蘭大學進行聯網研究。
①10至18世紀義大利北部的城市共和國。
②米開朗基羅(1475—1564),義大利雕刻家、畫家、建築家及詩人。
③摩西形象的傳統表現形式是有角的。
在一堆堆犢皮紙和羊皮紙的灰黃色之間是一份有紅有藍的《國民閒話報》,旁邊是佛羅倫薩版的《國民報》。
萊克特博士選了義大利報紙,讀了它最近對里納爾多·帕齊的攻擊,那是由於聯邦調查局對於“魔鬼”案件的否定所引起的。“我們描繪出的形象完全不像託卡。”一個聯邦調查局的發言人說。
《國民報》提出了帕齊的背景和在美國著名的匡蒂科學院受到的培訓,然後說他應當高明一些。
萊克特博士對“魔鬼”案件毫無興趣,他有興趣的是帕齊的背景。多麼倒黴,他竟然遇上了一個在匡蒂科受過訓的警察。漢尼拔·萊克特在那兒是教科書裡的一樁大案。
萊克特博士在韋基奧宮端詳過里納爾多·帕齊的臉,也曾站到能聞到他氣味的距離之內。那時候他確切知道帕齊還沒有懷疑他,雖然問起過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