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答道。
精舍裡各種尺寸的上等宣紙都是常備,呂芳立刻從牆邊的櫥格里抽出了一張裁成條幅的宣紙擺到了御案上,硯盒裡的墨也是用上等絲綿浸泡著,這時擱到香爐上略略一烤,也就熔化了。
做完這些,呂芳對嚴嵩:“嚴閣老請吧。”
嚴嵩這時有些邁不開步,徐階走了過去,攙著他走到了御案邊。
呂芳將那支鬥筆也已在溫水中泡開了,遞紿了嚴嵩。
嘉靖也慢慢走到了御案邊,看嚴嵩題字。
握住了筆,嚴嵩便凝聚了精力,在硯盒裡蘸飽了墨,又望了望嘉靖。
嘉靖滿眼鼓勵的神色:“寫吧。”
“是。”嚴嵩左手扶著案邊,右手凝聚了全身的心力,一筆下去,寫下了“六”字那一點。
“寶刀不老。接著寫。”嘉靖又鼓勵道。
嚴嵩接著寫了一橫,又寫了一撇,再寫了一點——那個“六”字居然如此飽滿有力!
“好!”這一聲讚歎,徐階叫出來時顯得十分由衷。
嘉靖斜望了一眼徐階,露出讚賞的眼神。嚴嵩又蘸飽了墨,一氣寫出了“心”字。
心中再無旁騖,嚴嵩又蘸墨,寫出了最後一個“居”字!三個字筆飽墨亮,連嘉靖在內,徐階,呂芳的目光都緊落在那幅字上,精舍裡一片沉寂。
嚴嵩這才又抬起了頭,望向嘉靖。
徐階和呂芳也都悄悄地望向嘉靖。
嘉靖卻依然望著那幅字,沉默無語。
“都好。”嘉靖終於開口了,“就是‘心’字不好。”
嚴嵩:“那罪臣重寫。”
嘉靖:“不是字不好,而是名不好。為什麼叫‘六心居’?”
嚴嵩:“回皇上,這個店是趙姓六兄弟開的,因此起名‘六心居’。”
嘉靖:“六個人便六條心,這就不好。人心似水,民動如煙。我大明現在是六千萬人,照他們這樣想,那便是六千萬條心。朕替你出個主意,在‘心’字上加一撇,把‘心’字改成‘必’字!六合一統,天下一心!”
“皇上聖明!”徐階第一個在嘉靖的身邊跪下了。
嚴嵩再也忍不住了,眼中終於滲出了濁淚,扶著御案也要跪下。
“不用跪了。”嘉靖阻住了他,“改吧。”
“是。”嚴嵩左手扶著御案,右手將筆又伸到硯盒裡蘸飽了墨,探了探,憋足了那口氣,在“心”字中間寫下了濃濃的一撇!
“好!蓋上朕的寶章!”嘉靖大聲說道。
“是。”呂芳到神壇上把嘉靖自封的那三個仙號的御章都捧了過來,“啟奏主子,用哪一枚寶印。”
“為臣要忠,為子要孝。就用‘忠孝帝君’那枚寶印。”嘉靖說道。
“主子聖明。”呂芳把裝著御印的盒放下,從裡面雙手捧出了“忠孝帝君御賞”那枚章,走到那幅字前,在硃砂印泥盒裡重重地印了印,然後又伸到嘴邊呵了一口大氣,在條幅的右上方端端正正地蓋了下去。
“六必居”三個墨亮的大字配上嘉靖那方鮮紅的印章立刻鮮活了起來,奪目地撲滿了整個鏡面。
“立刻送去!”嘉靖說道。
北京前門外糧食店街
畫外音:“明嘉靖四十一年,執掌朝政二十年的嚴嵩、嚴世蕃父子倒臺。但出於種種複雜暖昧的政治關係,嘉靖帝倒嚴而不倒嚴嵩,‘賜嵩致仕,年賞祿米一百石’,嚴世蕃等嚴黨的核心人物也僅論罪流放,多數嚴黨官員依然在位,奢靡貪墨搜刮之風‘無稍遏減’。至嘉靖四十四年,多省災情頻發,國庫益空,賦役益重,天怒人怨。徐階、高拱、張居正策動御史再度上疏,該年五月嘉靖帝雖誅殺嚴世蕃等,天下不恥嘉靖已甚。
是年七月,海瑞調任北京戶部王事。“
嚴嵩題寫的那塊“六必居”大匾依然高掛在這家三開間大門臉醬菜鋪正中的門楣上,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輝!
匾牌下卻門庭冷落,一條門市繁榮的大街,人群熙熙攘攘,來往的人走到這家醬菜鋪門前卻都避道而行,無數匆匆的目光對那塊匾側目而視。
有密旨,嘉靖不讓這塊匾取下,他到底要看天下人如何議論自己!
這天上午,載著海瑞一家上任的轎篷馬車來了。車轅前坐著執鞭的車伕。因是暑天,車篷窄小,海瑞便也坐在車轅前,頭戴斗笠,身穿葛麻長衫,較三年前,鬍鬚花白了些,兩眼還是那般犀利有神,在斗笠下敏銳地望見了“六必居”那塊牌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