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的一部分,她也和出版機構尤其是東方文化出版中心交往了起來,現在,金超經常能夠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看到她,她有時候來找金超,有時候來找鄭九一。金超注意到她和吳運韜也建立起關係。但是他從來沒有把這些東西對紀小佩說,紀小佩只知道苗麗挺可憐的,雖然她從和小老闆的離婚中得到一套兩居室樓房和十幾萬元現款,生活上沒有多大問題,終歸是一個人過活。紀小佩幾次對金超說,什麼時候讓苗麗來坐坐,都被金超搪塞過去了。潛意識裡他不願意紀小佩和苗麗這樣的人接觸,就像不願看到妹妹金秀和他不放心的人接觸一樣。他認為苗麗過的完全是一種骯髒的生活。
竭力使自己和金超的關係“正常化”的紀小佩,一走出和金超共同生活的那個小巢,回到父母親身邊,一聞到父親書房裡的獨特氣味,看到父親伏在案上書寫,母親坐在一邊看書,紀小佩馬上就會對自己產生懷疑,懷疑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庸俗,一步步被平庸的生活吞噬。當那個依偎在父親膝頭聽故事的小姑娘作為一種記憶在她心中再現的時候,她的靈魂馬上脫離開了她生活著的土地,向燦爛的天穹飄搖……這時候再俯瞰生活,她由不得就要對自己產生一種強烈的厭惡感。生活是人來建設的,它為什麼是這樣而不是那樣,人負有責任。
我為什麼把生活弄成了這種樣子?她問自己,並且在某一個溫馨的日子裡,這樣問她的父親和母親。
父親和母親交換了一下目光,就像是他們聽到了早晚要聽到的一句話一樣。父親很長時間沒說一句話,但是,最後他把心愛的女兒叫進了書房。
有些話,我早就應當對你說了,小佩。生活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單純而浪漫,我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超凡脫俗,你剛才說的話不準確。我和你母親都是過來人,我們也是在你這個年齡才知道生活的本來面目的,那時候,我們害怕它而又不能迴避它,我們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它進行鬥爭。我們從結婚那一天起就把生活看成了我們共同的對手,這也許正是我們之間的感情這麼多年來一直非常好的原因。我們用全部努力和智慧來對付生活,這中間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們是不想讓你知道的。我們不想讓你過早地知道你不該知道的事情。當你對眼前的世界發生興趣的時候,我們矇住了你的眼睛。我們用所謂的家教讓你相信這個世界充滿了愛和友情,它是和諧的,像天國一樣迴響著樂曲;我們笨拙地向你掩飾說,那些在食品中新增有毒物品的人,那些貪汙了幾百萬上千萬的人在生活中僅僅是少數,我們周圍的人都非常善良純正。你是相信我們的,你同時也相信了這個世界。但是,在你上大學以後,在你真的直接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當我們無法每時每刻對你提供保護的時候,我和你母親非常驚恐地發現,我們對於你的所謂教育,是一種可怕的矇蔽,是欺騙,我們把你改造成了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這意味著你將無法面對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它突出地體現在你對和陸明的關係的處理上,你知道,我和你母親是希望你和陸明好的,他的家庭所提供的東西———我這裡指的不是物質條件,我指的是對你們的未來生活提供保護的那種力量———正是我期望的,這也同時是你的父親為了我們這個三口之家一生都在尋找的東西。我希望你幸福,小佩,幸福的基本條件就是要為自己尋找一種支撐。我們離不了外力的支撐。這是因為我們作為人本身是極為弱小的,我們脆弱得如同一隻螻蟻,任何一個大人物不經意的一腳都有可能斷送我們的一生。我非常想對你說:去追求陸明,那裡有你的幸福,但是,我沒有。這時候我已經知道,你和我在對這些問題的理解上已經有了多麼大的差異,我應當尊重你的選擇。我們沒有規勸你去和陸明接上那條線,我們開始憂慮你的未來……我們,我和你的母親,如同前面所說,都非常痛苦。最後我們決定:告訴你這個世界的真相。這就是我要和你進行這次談話的真實動機。小佩,我知道你心中有一個什麼樣的父親,我真捨不得親手將那個偶像摧毀。但那是偶像,小佩,那僅僅是你心中的一個偶像,你的父親不是那個樣子的。你的父親是……我現在可以這樣對你說:生活多麼崇高,你的父親就有多麼崇高;生活多麼卑鄙,你的父親就曾經多麼卑鄙。“文化大革命”中,我為了救助一個走投無路的老幹部,曾經不顧生死把他送到咱們老家你大姑家,讓他在那裡住了整整三年。三年裡我從咱們一家三口人嘴上儘可能地多摳出一些錢來給你大姑,讓她把老人伺候好一些。老人後來被解放了,重新上臺了。你知道,我們這個家庭從這件事中得到了很多很多好處,包括我和你母親的工作、事業和生活的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