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們不可能屈就當個組裝工人,組裝廠也不會要他們;而中關村裡也沒有適合的長期工作。
成長於中國兩百年來最好的20世紀80年代,打從走進清華庚子賠款成立的校園裡,小莫總是跟著媒體日日陶醉於“中國崛起”。北京奧運那一天,蔡國強的煙火大腳印,還帶著中國走出居庸關呢!小莫擠在宿舍人群裡看著轉播,煙火燦爛如銀河瀑布。2008年8月8日那一夜他大三,21歲,人生滿是憧憬;1個月後,雷曼兄弟倒閉了!煙火的氣息還來不及消散,北京清華的宿舍裡,已是一片冷清靜謐。聽說明年畢業的人,日子不好過了;等到2009年輪到自己,一張又一張履歷表寄出,一家又一家打短工,往往一天掙的錢只夠啃兩個大餅加付房租。與希臘的阿莉琦不一樣,他沒臉回家。時代的門一關,家鄉的門,也不開了。怎麼回去跟村子裡的人解釋,時代變了。村中父老只會當自己是個偷懶的80後痞子;尤其想起當年父親如何變賣了種田的牛,送他進北京城讀書,怎麼說也該衣錦還鄉啊!
小莫唯一能做的事除了拼命找工作外,就是閒來上微博,抒發憤怒。在那兒,他結交了許多未曾謀面的朋友,共同揭發,共同仇富。
北京街道永遠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華車陣,而他堂堂清華大學生卻連一個車內的皮椅也買不起。他曾動過念頭,氣起來時找輛豪華轎車,人就站在車前面,擋住它;就這麼辦!至少青春的肉體是勇敢的、雄壯的、經得起對著幹的。但還沒走到高架路上,想起老父的顫抖、老母的眼淚……小莫再咬一口大餅,“我的人生不過是隻螞蟻,一輾就死。”於是苟活吧……像螞蟻般地苟活下去吧。
根據經合組織(OECD)資料,全球主要經濟體自2007年後,青年失業率皆急速上升。2010年義大利青年失業率27。8%,希臘青年失業率32。9%,“阿拉伯之春”起源地突尼西亞青年失業率49%,西班牙現在已逼近這個革命前的數字,青年失業率高達41%;中國,沒有統計數字,也沒有官方公佈的數字。
於是地球有一大批人,他們的名字叫“年輕人”;當他們踏出成長的起點時,卻已抵達了終點。我每次回想歐元區主席榮克(Jean…Claude Juncker)對他們的擔憂之語,“這些人將成為失落的一代,因為全球經濟復甦可能需要接近十年;屆時,他們已太老,比他們年輕的人將取得新釋出的工作。這一代可能成為永久失業的一代!”這是兩個多月前歐元區主席的感慨,榮克的字字句句,打在我的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現在我只要遇見二十來歲的人,便禁不住多看他們幾眼,常常莫名激動地想走上前去,像一個母親一樣拍拍他們的肩膀。我不敢多問的是:他們知道一場大遺棄,正在自己的生命中展開嗎?他們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幾乎必然是一場滑坡的旅程嗎?
沒有人知道這場全球式的經濟大災難,何時結束。眾人只能耐心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因為這是繁華西方製造的災難,東方的臉孔、黃色的眼睛,只能垂下眼瞼,靜默地祈福。直到隔了許多許多年之後,這些現下年輕的肉體蒼涼了,青春散盡了,一切才能終止。
而當經濟復甦時,又有多少青春的完整人生,已被徹底耗盡?
除了撰文祝福,寫下一些心虛的激勵之語外,我發現自己竟然什麼也不能做。只想告訴千千萬萬閱讀此文的青年,如果你活得很痛苦,很卑微,像阿常、像阿莉琦、像小莫……不要怪自己,更不要恨自己。錯的絕不是你們,錯的是這個時代。
世界對不起你們。
2011年11月8日
①在“佔領華爾街”運動中,抗議者的口號“我們代表社會的99%,我們不再忍受那1%的貪婪與腐敗。”
只剩一座橋
“我要這個世界,並且要它原來的樣子。再一次地要它,永遠地要它。”
9月中旬,美國剛度過不可思議的酷暑。是70年來未曾見過的颶風吹醒了2008年沉壓的憤怒?還是百年東岸未曾發生的地震,震醒了命運一直往下沉的青年學子?一群以青年、失業者及中產階級為主的抗議者,在美國開始了“佔領華爾街”運動。初期百人,接著週末千人,三週之後,他們躺在被無數詩人曾經歌詠的布魯克林橋上,西河(West River)於橋底下靜靜流過。兩百年前,同樣的西河迎接一波又一波的冒險移民;一百多年前西河在風中上下飄搖,目睹華爾街大樓一一興起,一個偉大帝國驕傲地誕生。開啟記憶的盒子,這條西河上的布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