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8部分

是進了俺的口,落了俺的肚,但實際上並沒有進俺的肚子,而是進了也許是朱老八的肚子。

如果是進了俺的肚子,為什麼俺的肚子還是那樣空空蕩蕩,飢餓的感覺甚至比沒吃包子前還要強烈。

俺的手不聽俺的指揮,自做主張、迫不及待地抓起了第二個包子,然後又是三口四口地吞了下去。兩個包子吞下去,俺這才感到肚子裡實實在在地有了一點東西。接下來俺急三火四地吃完了第三個包子,肚子裡有了沉甸甸的感覺。俺知道其實已經飽了,但俺的手還是把最後一個包子抓了過來。大包子在俺的小手裡,顯得個頭那麼大,分量那樣重,模樣那樣醜。想到這樣又大、又重、又醜的三個包子已經進了俺的肚皮,一個丟人的飽嗝就響亮地打了出來。但俺的肚皮飽了嘴不飽。畢竟有了三個大包子墊著底,俺吃的速度慢了,俺的眼睛也顧得上看看眼前的事物了。俺看到朱老八目光炯炯地看著俺,在他的身後,閃爍著幾十點星星一樣的眼睛。叫花子們都在看著俺。俺知道在他們眼裡,俺這個貌比天仙的人物變成了人間的饞嘴婆娘。

嗨,都說是人活一口氣,還不如說人活一口食兒。肚子裡有食,要臉要貌;肚子裡無食,沒羞沒臊。

等俺嚥下了最後一口包子,朱八笑眯眯地問:“吃飽了沒有?”

俺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既然吃飽了,就聽俺慢慢道來。”朱八耍弄著手中的小刀子和那團螢火蟲,眼睛裡放著綠光,幽幽地說,“咱家看中你爹是個英雄,也許你不記得了,那時你還小,咱家與你爹有交情。你爹教會了咱家二十四套貓腔調,讓咱家的孩兒多了一套混飯吃的把戲。連這個八月十四花子節,也是你爹幫助咱家出的主意。別的咱家就不說了,單衝著你爹他那一肚子貓腔,咱家也要把他救出來。咱家定下了一條妙計,買通了縣衙裡的典史四老爺,就是管牢獄那個疤痢眼的雜種蘇蘭通,讓他在牢獄中來一個偷樑換柱。咱家已經找好了替死鬼——呶,就是他——”朱八對著一個在牆角上側歪著身子呼呼大睡的叫花子說,“他已經活夠了,相貌與你爹有三分相似。他自願替你爹去死——當然了,他死後,咱家和孩兒們會給他立一個牌位,天天用香火供著他。”

俺連忙跪起來,對著那條漢子叩了一個響頭。俺眼含著熱淚,顫聲說:“大叔,您義薄雲天,捨身成仁,品德高尚,千古流芳,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漢,用您的死,換俺爹的活,讓俺眉娘心中好為難。如果俺爹能夠活出來,俺一定讓他把您編進貓腔裡,讓千人傳誦萬口唱……”

那漢子睜開醉貓一樣的眼睛看了俺一眼,翻了一個身,又呼呼地睡了過去。

傍晚時分,俺從噩夢中醒過來。在夢裡,俺看到一頭黑豬斯斯文文地站在通德校場的戲臺上。黑豬的身後站著俺的乾爹錢丁,戲臺當中坐著一個紅頭髮、綠眼睛、高鼻子、破耳朵的洋鬼子,他不是那殺了俺後孃、害了俺弟妹、毀了俺鄉親、雙手沾滿了俺東北鄉人鮮血的克羅德還能是誰!正是那仇人相見分少十眼紅,俺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但俺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女子,撲上去註定把命送。與克羅德並排坐著的是一個方頭大臉、嘴唇上蓄著八字鬍鬚的紅頂子大員。俺一猜就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山東巡撫袁世凱,就是他斷送了戊戌六君子;就是他把山東的義和團殺了個乾乾淨。就是他請出了俺公爹老畜生,要給俺親爹施酷刑。他用手指捻著鬍鬚尖兒,笑眯眯地唱道:“好一個女中花魁孫眉娘,小模樣長得實在強。怪不得錢丁將你迷,連本官見了你,也是百爪撓心怪癢癢。”

俺心中暗暗高興,正想跪下替俺爹求情,那袁大人突然變了一張臉,好似那綠色的冬瓜上掛白霜。只見他對著後邊一招手,俺公爹提著浸透了香油的檀木橛子,小甲扛著浸飽了豆油的棗木大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陰一陽,一瘋一傻,來到了黑豬身旁。袁世凱瞄一眼錢丁,用嘲弄人的口氣問:“怎麼樣啊,錢大人?”

錢丁跪在袁世凱和克羅德面前,恭恭敬敬地說:“為了明日執刑萬無一失,卑職特意讓趙甲父子在這頭豬身上演習,請大人指示。”

袁大人看看克羅德,克羅德點點頭,袁世凱也點點頭。錢丁站起來,小跑步到了黑豬前頭,伸手抓住了兩隻獵耳朵,對俺公爹和小甲說:“開始。”

公爹將那根還滴著香油的檀木橛子插在黑豬屁眼的上方,對小甲說:“兒子,開始。”

小甲側身站成一個八字步,往手心裡啐了一口唾沫,掄圓了油槌,對準了那檀木橛子的尾巴,狠狠地就是一傢伙。只見那根檁木橛子呲地一聲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