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凝耳傾聽片刻,那呻吟之聲雖學得極像,卻毫無正行那事的情熱欲焚,反而從適才起變得暗含了幾分意帶邪惡的興味。
心臟突然狂跳,幾欲破胸而出,警兆陡然升起。不待空中那人襲來,雙手扶地一劃,身體帖服地面平平箭射而出,瞬息間已經翻轉仰面對天。
只見半空中一人斜斜向他適才所在之地如箭矢般射落,不想卻被他預先警覺,只能半空中換了身形,展開雙袖,徐徐降下。揹著月光展袖而降的身影,便如同夜空裡一隻黑色巨梟,衣袂隨擦身而過的氣流拂動,聲音卻彷彿被吸走了一般,沒有發出半分。此人正是聶憫,他一直隱藏於參天古木之上,居高臨下而觀,一待目標入彀,就如惡鷹撲食般撲擊而下。
而一直斷斷續續傳來的低吟淺呼恰於此時停了。梅若影暗道不好,情知自己今日是中了計,雙腳再蹬之下又滑出丈許,翻身便待落荒而逃。
憑空中突如其來的一聲冷笑,自發出呻吟的那處草叢中站起一人,悠悠笑道:“還想逃麼?”
原來此人正是司徒凝香。他與聶憫欲與同樣窺視在司徒榮及之側的黑衣人相見,再做探討,免得相互妨礙了彼此的事情。今夜拉扯著聶憫和林海如一起到此處設伏,不想司徒榮及今日並未出現,便由他“勉為其難”地上演了一出口技。
梅若影毫不理會,向前繼續躥出,殊不料又有一人從天而降阻於身前。
定睛看去,仍是與前兩人一樣打扮的黑衣人,黑衣蒙面。但這身形他是看得極熟,一眼便能認出,不是林海如還能是誰!
林海如是被司徒凝香語焉不詳地拉了來幫手的。他今日本就心亂如麻,奈何師父的要求又不能不聽,也沒多問便一同前來。
當下只見正被圍捕的這人一直身形委瑣,瑟縮於月光照耀不到的陰影處,更兼匍匐於地沾染地滿身塵灰草屑,想到便是這麼一人要讓兩位師父和他自己耗費這麼多寶貴的精力,不由怒火突起,左手一解,便是一根油光滑亮的黑色長鞭自腰間落下,右手一抽,一柄青光顫顫的利劍頓時在月下閃耀不停。
梅若影心道不好,堪堪自腿上抽出一柄尺長的黑色匕首,架住了恰恰襲到當胸的一鞭。尚未來得及舒口氣,耳邊聽到風聲,趕忙後仰滾倒於地,就勢再起身時,只見六尺長劍險險掠過他的脖子適才所在之處。若非他手腳利落,此時已經濺血於五步之外了。
聶憫看到林海如使出第一招時就暗呼不好,這徒兒已經不比從前的溫和可親,今日更不知為何事而煞氣沖天,一出手便是要見血的招式。奈何他眼力雖好,口卻不快,等到此時才撥出一聲:“莫傷他性命。”
司徒凝香卻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先看看再說。”
林海如只見對方始終隱沒於樹影草間,身形變幻莫測,始終在近地處來回翻滾迎戰,雖然只是一柄短小的匕首,卻在丈許方圓內上下翻飛輪轉。匕首通體漆黑,在夜間幾乎難見其形,猶如魚過水而無痕、雁過雲而無跡,不論自己一鞭一劍如何變化,始終砍擊於不知從何而來的匕首之上,發出沉悶暗啞的撞擊聲。
梅若影也是另有一番感觸。
他自前世帶來的只有內功心法,招式路數一概一竅不通。好在他本就是務實之人,基本功夫十分紮實,對於身體細微處的控制更是拿捏地道。幫助血網黑蠍隱匿於江湖的事情後,便隨著顏承舊的五位師父多少切磋學習了一些。他本身有著內功底子,又深諳穴位脈絡,練起招數套路來幾乎就是一日千里的進境。
當下與林海如對敵,用的便是學自顏承舊五師父洪土的潛蹤土行身法。這種以下克上的身法十分詭異莫測,又往往能突破對方防禦薄弱之處。他低伏於低處的草叢暗影中蔽身,右手匕首向上連刺帶削,左手卻頻頻施展小擒拿手,連續幾次自下而上的掏陰摳乳挖鼻順便摸摸臉蛋的手法下來,一時間也把林海如鬧了個手忙腳亂。
林海如則是越發惱火,如此齷齪不堪的手法他雖見識頗多,那些齷齪人物畢竟在他手下從來走不過一合,而且頃刻間都會被打得哭爹叫娘,哪有膽子再做猴子摘桃雙龍搶珠的動作。出道至今,何曾見過舉止不入流如斯,武功卻又行雲流水如斯的對手來。
他哪知當年洪土教導梅若影這門身法時,還曾意態高昂地言道:“你看這泥土,看上去雖汙穢不堪,卻孕育眾生,土又有何髒?故而練這潛蹤土行身法,也要學習泥土的精神,要不畏下流,不畏骯髒,只要能引得對方惱羞成怒,便是你的勝利。這便是不擇手段轉移對方注意力的無上心法!”(顏承舊那個“痔瘡轉移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