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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別人首先發現的。同時認定劉德望是破壞活動的主使和後臺,而且這是富農分子試圖破壞麥收,企圖與*事件相呼應的行動之一。村委召集了三次批鬥大會,將劉德望為首的富農分子連續批鬥了三天,也即三個晚上,最後,革委主任宣佈:一、從即日起劉德望每天早晨五點清掃前頭溝裡頭溝的古道,以示懲罰;二、從即日起劉清虎回到隊部協助張鴻遠麥收入庫及分配核算工作。

劉清虎終於抓住機會回到大隊部了。

經歷過“三反”、“五反”、“四清”、“造反”的張鴻遠認認真真,謹小慎微,但還是被牽扯到不清不白之中了,他明顯的覺得革委會對他的業務能力和管理水平產生了疑慮,革委主任沒有明確指出這一點,但敏感的張鴻遠已意識到了,張鴻遠覺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張鴻遠的心中產生了巨大的傾斜。

然而使張鴻遠感到極度不快的原因,還有一點,只是張鴻遠不敢正視。劉清虎回到隊部幫忙,對張鴻遠形成威脅,一向不善於逢場作戲、勾心鬥角的張鴻遠頓時感到了惶恐,又不敢正視這種惶恐。他害怕丟掉紅土崖村大管家的職位,不想去拿鋤頭、揮鐵鍬、幹粗笨營生,然而他又不知如何應付目前的局面,只好以自尊心受到傷害而恨劉清虎、恨吳培雲,但又不知如何去恨,又更不便將這種心情向劉瑞芬傾吐,不願聽到劉瑞芬那不分青紅皂白,埋怨他“無能”“窩囊”之類的有損他自尊心的話。

在明明清楚自己的目標,但又不知如何為這個目標努力的時候,也是非常痛苦的。受清規戒律、受書本教條、受優柔寡斷的個性制約的男人,十分容易陷入這種境遇中。

夏天的黎明來的特別早。

張鴻遠今天醒得特別早,這是很少出現的情況。

窗戶上的白紙已透著白光了,而黎明前的大地是那麼寧靜,黎明前天空是那麼神秘,這是一種充滿魄力的寧靜,這是一種讓人沉醉的怡然欣慰的神秘。寧靜而神秘的黎明猶如一位端莊的少女,她的活力和嫵媚掩藏在淡淡的朦朧的光暈中,她的誘人之處不在那張看得清的臉龐上,而在那看不清的韻味裡。

黎明,使張鴻遠想到了周小梅那端莊的笑臉,他躺不住了,也顧不上起身前吸那一袋煙,於是爬起來。

他想與黎明一起交交心。

黎明前的空氣中透著一絲絲親切的涼意,此時此季,能感受到涼爽了安慰是一種珍貴的享受。張鴻遠彷彿覺得有一張親切溼潤的女性的手在撫慰他,她是誰,是誰呀?

他反覆在問,而且在黎明的雲靄中彷彿有她的笑容在不時閃現,但他始終不知她是誰。

街門外的古道上響著“簌啦、簌啦、嚓嚓嚓、嚓”的掃帚聲,是劉德望偕同他那惹事的老婆翠妮在掃街。

劉德望掃街的線路是村主要街道:從他家門口為起點,向西掃過五道廟,由五道廟折彎向東沿河北岸掃到二隊麥場,這是一個圈兒,這個圈掃了裡頭溝的兩條主要街道;而後由二隊麥場向東北越過一隊麥場後,經老爺廟,沿廟坡向上,過東頭嘴,再上坡經過叫五更的門顱家門,直向西掃至關樹底——關樹底有四顆金剛似的大槐樹,劉德望在樹下吸一袋煙,此時一半多工基本完成;天就要亮了,吸罷煙——順坡,沿古道經過張鴻遠家門口,拐向東頭嘴,全部任務宣告完成——一天的刑法完畢。這樣,劉德望掃街的線路是一個不規則的“8”字型。

這個不規則的“8”字型像枷鎖套在了劉德望的手上、心上、乃至靈魂上,每天生活的軌跡要從這個“8”字開始。

街道掃得非常乾淨,古道的石縫裡的馬糞、羊糞,乃至塵土都被掃乾淨了。不用人監視,也不用人檢查,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人民的汪洋大海是不許魚蝦興風作浪的,偉大的群眾鬥爭藝術已使那些極少數的地、富、反、壞、右、敵特分子們產生了空前絕後的自覺改造性。

劉德望像敬奉神聖一樣,以無比痴誠的毅力和精力清掃街道,好像街道上只要有一粒塵土沒掃乾淨就會有損他的真誠似的,他對自己的孩子、老婆,乃至自己的身體都沒有投入過如此真摯的感情,他只有一個念頭:要用無比忠實的勞動洗清加在他頭上的罪名。

這個小個子,低胖子,其貌平平,見人總是和氣微笑的劉德望,多想掙回自己原先那份清白的人生呀。

不錯,他是富農分子,沒辦法,是祖上留給他的帽子,只要他是劉運國的子孫就不能不戴這頂帽子;他不可能為了不戴這頂帽子而不承認自己不是劉運國的子孫,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