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梅已看出劉清虎的意圖,但她不能與劉清虎同流合汙對付張鴻遠,張鴻遠是她的師傅,又是一位資歷超群的人物,一旦張鴻遠意識到她站在劉清虎一邊,或者是保守中立,那麼張鴻遠也是會毫不客氣地請她離開出納崗位。張鴻遠除了缺乏果斷持久的攻擊力以外,其它方面並不比村中任何一個人差,這一點周小梅心中是有數的。
然而,她並不願讓劉清虎覺察到她站在張鴻遠一邊,劉清虎年輕膽大,機靈好鬥,而且跟支書吳培雲的關係一天比一天親密,也是極有希望獲取會計主管位置的人,因此,當張鴻遠推翻作廢了經劉清虎稽核的《春季播種費用支出預算表》之後,周小梅將經張鴻遠重新稽核的表格讓劉清虎過了目。
“清虎叔,這個表好像什麼地方有點問題?遠小叔重新核實了一下,讓我重報一份,都是我缺少經驗,不知哪報錯了。”周小梅像是被嚇破膽子似的,眼中幾乎都要流下淚來了。
是委屈,還是恐懼,還是無可奈何?說不清。
劉清虎彷彿突然遭到雷擊似的,臉色極度蒼白,雙手拿著報表,用惶恐和失望的目光在紙上撲捉著,彷彿要抓到使他擺脫失望和惶恐的東西。
別看劉清虎已是三十好幾了,還是沒有那種鎮定自若、處驚不變的功夫,而越是沒有這種功夫的人越怕曝露自己的驚慌失張與缺乏經驗。劉清虎看了一陣子,也弄不清張鴻遠為什麼將數字改動,但又不好深問周小梅,便一聲不吭將報表又遞回去。
此時無聲勝有聲。一言不發故作高深,劉清虎只好如此而已。
周小梅見劉清虎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只好將報表放起,她不急於將報表送到公社,再等等,再看看,她是個有耐心的姑娘,也是個極細心的姑娘。耐心和細心使她受益匪淺,是她的兩*寶,既能給她以應付自如的本領,又能給她出奇制勝的機遇。當然,每個人都有自己人生的法寶,只不過是自己運用自如十分自然了,因此視而不見罷了。
劉清虎回到家,一進院門就聽到了老婆吳所花在罵天罵地直嚷,從她的罵聲裡聽不出是在罵老人還是在罵孩子,是罵家裡人還是罵外人。劉清虎心中不愉快,氣沖沖正要進屋裡,卻從正窯的窗玻璃見姐姐劉瑞芬正給母親剪腳趾甲。
劉清虎的母親解迎蘭是山東人,嫁到劉家給劉順德生了四女一子,由於兒子與女兒比例失調,劉順德很是不高興。劉順德老弟兄四人當中劉順德只有一個兒子,這使得劉順德有一種讓人瞧不起的感覺,為此有些恨解迎蘭。解迎蘭是個嬌小溫順的女人,別看她嬌小,卻毫無怨言、義不容辭地承擔了子女失調的重大責任,她有著溫順和善的外表,有著如柳似棉的身段,有著如春水似春風的心腸。她每隔兩個月洗一次腳、剪一次指甲。
她七歲開始裹腳,趕在十八歲嫁給劉順德時,那雙腳被成功地裹成了非常符合標準的小腳——三寸金蓮,加上她的外表與性格,劉順德用十八塊大洋的高額彩禮將這麼個嬌小美人娶進了家。因為給劉順德娶媳婦花了大價錢,劉順德與另外四個兄弟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種下了面和心不合,表面是兄弟內裡是仇人的禍端。
此時,看看解迎蘭那雙腳吧,整天裹在又長又厚的裹腳布裡,一年只有幾天被放開——防風的時間,但那腳已經無法放開了,平日裡不裹不行,不裹不能負重走路,反會疼痛難忍失去平衡。
可憐的小腳,畸形的小腳——看看這雙小腳你就會懂得女人的過去和現在,也會明白男人、統治者的英明和偉大。過去的男人為了管束女人,竟然會想出這種辦法——把女人的腳裹得與男人的心一樣小,還美其名曰:三寸金蓮。
心理畸形的統治者,必須造就畸形社會,而畸形社會,必定有畸形的產物。
劉清虎不管母親的腳是四個指頭捲曲,還是五個指頭分叉,他看到了劉瑞芬便明白了老婆吳所花在罵誰。吳所花無法忍受別人在她家吃飯,她怕,她不情願,不論是吳所花娘家人,還是劉清虎的姐姐妹妹及外甥們,只要吃她一頓飯,便會覺得像剜了她的心頭肉似的,所以,只要雙方的親戚一旦露出留下吃飯的意思,吳所花會在吃飯前一小時,不失時機地找到打罵孩子的藉口,來一次敲山震虎。
“滾輪出去,沒有一丁點眼色的死X妮,吃吃吃,餓死鬼轉世的?不到吃飯時就都圍在爐臺上,吃你媽腳後跟上的風去吧!”吳所花邊罵,邊用手中捅火的柱在地上叩打,聲音不但屋裡的人能聽見,就是走在門外,或者是走在河邊馬路上的人也能聽得見。
這個時候,劉清虎非常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