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身後突然有人叫他,夜天湛回頭,見元修手中拿著什麼東西站在大殿的一側。見他轉身,元修便走到玉階之前,抬頭道:“皇伯母去東海之前留給我這個木盒,囑咐我在三個月後親手交給你。”
夜天湛接過元修手中的木盒,熟悉的花紋,精緻的雕刻,正是他昔年出征之前送給卿塵的。他急忙開啟盒蓋,裡面仍是那支玉簪,白玉凝脂,木蘭花靜,旁邊是一副雪色的絲絹。隨著他手腕一抖,絲絹上兩行字跡展開在眼前。分明是兩個人的筆跡,卻神骨相合,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託君社稷,還君江山。
元修站在旁邊,看到父王的手在微微顫抖。“父王?”他忍不住上前叫了一聲。
夜天湛雙手緊握,猛地閉目抬頭,久久不能言語。待到重新睜開眼睛,他眼底紅絲隱現,唇角卻緩緩逸出了一絲通透而明澈的笑。
帝曜十一年七月,湛王登基即位,稱聖帝,改元太和。
太和元年,冊王妃靳氏為貴妃,嫡皇子元修為太子。九月,御駕東巡,駐琅州三月有餘,至歲末,返駕帝都。
數年後,天下大治。太和一朝,朝無貪庸,野無遺賢。九州歲收豐稔,米每鬥不過二錢,終歲斷死刑僅餘二十餘人。東至於海,南極五嶺,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道途不驚,史稱“太和盛世。”
琅州觀海臺,夜天湛負手獨立在山崖之巔,浩瀚的東海劇目無極,長風吹得他長衫飄搖,卻不能撼動那挺拔身姿。
遙遠的天際仍籠罩在一片暗青色的蒼茫之中,崖前是陡直的峭壁,前赴後繼的海潮擊上岩石,捲起驚濤萬丈。碎浪如雪,半空中紛紛散落,隨著洶湧的濤聲遙遙退去,消失在波瀾浮沉的遠處。潮起潮落,洶湧澎湃,一浪過後又是一浪,週而復始,無休無止。
碧浪無盡,天外有天。
夜天湛望著這片他曾經歷盡風浪,一手締造了安寧的東海。海天一線處漸漸露出一道晨曦,隨著朝陽慢慢升起,海面上浮光絢麗,雲霞翻湧,彷彿深處蘊藏著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終於,一輪旭日噴薄而出,萬丈光芒奪目,在天地間照出一片波瀾壯闊的輝煌。
夜天湛渾身沐浴在這旭日的光輝之中,深邃的眼底盡是明亮與堅毅,回首處,長風萬里,江山如畫。
下卷 後記
太和九年,琅州商船東行過海,避颶風,不慎迷途。逐浪漂泊,茫茫不見歸路,船行數日,忽遇仙山,山在海中,方圓不知幾百裡,雲霧飄渺,煙嵐繚繞,玉峰疊嶂,霞嶺相連。遂停船登岸,尋路前行,適逢雨後新霽,青峰繞雲,山野瓊林落落,瑤枝繽紛,蘭芝琪草,靈潔鮮美。中有玉湖清溪,碧澈幾鑑人影,五色美玉散落水畔,光澤晶瑩,俯仰可得。青鸞擇丹木而棲,綵鳳翱翔以自舞,百鳥翩飛,清鳴之聲悅耳。復行數百步,遇靈獸成雙,追逐嬉戲於前,狀如貂狐,通體似雪,一金瞳,一碧睛,靈異不同常物。林間有女三五人採擷芳草,笑語玲瓏,輕歌悠然,見諸人,甚異之,聞其境遇,乃引謁其主。
沿山行,雲境如幻,流連望路之遠近。前有屋宇列峰巒之體勢,青竹為簷,紫篁為臺,請瀑落而為簾,流嵐浮以為幔,樓臺高遠,廊腰縵回,浮雲飄然,氣象萬千,連綿難見全貌。極峰頂,登樓臺,舉目遠眺,窮碧波於千里,憑虛御風,凌萬頃之浩然。滄海桑田,茫茫不知其所止,天高地炯,渺渺不知其身在何處。氣清神爽,忘人間之凡塵,飄飄乎心懷,羨仙世之逸然。
及見主人,男子青雲衣,女子白霓裳,神度清傲,風姿出塵,逍遙神仙眷侶。聞客自天朝來,遂以宴飲,瓊漿玉液、奇珍海味皆未曾見也。問天朝,眾雲盛世之治,欣然而笑。言及四海異域,妙語逸事,見識廣博,談笑驚訝諸人。有僕玄衣俊面,復引眾人遊觀山島,奇景不能盡述。見寶船泊於碧海,長四十餘丈,寬約十丈,龍桅雲帆,可容數百人不止。曰其主雲遊之舟,興之所至,乘風破浪,東海、南溟、西洋無所不能及也。
停數日,辭歸。為備清水糧蔬,贈以奇珍異寶,中有《西海圖志》,繪西洋之航路,詳錄諸國風俗,世所罕見。僕輕舟相引,離岸入海,遙聞簫音送客,浩渺雲波,浪潮萬里。仙山漸遠。及琅州。僕舟不復見。同行者逄豫,琅州巡使族親也,歸詣巡使,說此異事,以為奇。適逢帝東巡,引見聖帝,奉寶圖。帝見之,乃大驚,即遣船入海,尋此島,東海浩瀚,來路難再得。帝登觀海臺,臨風遠眺,慨然笑嘆:天地逍遙,且看人間是仙境。遂不復求。雲州陸遷,扈從東行,奉旨文以記之,甲申四月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