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薔薇說,女巫失控的原因大都只有一個,男人;女巫失控的結局大都只有一種,死亡。
單衝這個也許真該慶幸對手是雷木頭,換做別的騎士,本小姐早已魂歸天外。
但正因此,心裡反而更加難過。總忍不住去想,那樣一個被傳頌的人物,那樣一個具備正義公平和強大等等優秀素質的英雄,竟然在瞬間作出危機判斷,與我對立並毫不猶豫地維護別的女子。
這才是最應該的反應,我明白的,甚至能夠理解,就像酒後吐真言一般。
說到底,跟著我大概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為了及時制止我,為了其他不相干者的生命安全。
原來我既是邪惡的女巫,又是他潛意識裡的敵人。
原來我早非他記憶裡單純無害的小女孩。
原來我對他懷抱瞭如此深重的期待。
原來我只希望他從不曾改變。
他說:
我不想看見這樣的你。
痛嗎?痛。可不後悔。
——我的秘密回憶手冊
“你真是變好多,莉莉莎都認不出來了。”少女一掃靦腆,大方地盤腿而坐,皎潔的臉蛋細緻美好。
雷揚澤看著她皺眉,神色淡淡。
莉莉莎縮縮腦袋,生氣的樣子倒沒變,一樣可怕!
“對不起嘛,真的,我從未見過女巫,聽說她們長得千奇百怪,我只是想讓神淚還原她真貌而已。”
雷揚澤冷厲地拉直唇線,“你不該招惹她。”
“你知道除去個別情況神淚很少能傷到人,我沒料想她反應這麼大。”莉莉莎委屈地捲髮梢,吊著眼角四處亂瞄。
女孩並非別人,正是當初差點和雷揚澤步上禮堂的教皇義女,兼當今王后胞妹。與姐姐不同她生而身帶神光,嬰兒時指間流瀉金沙,略大後金沙變作銀白液體,可驅避世上一切邪祟病痛,溫和慈愛,因稱神淚。
起初她甫一靠近便察覺到異類的味道,又想試探看看雷揚澤,因而悄悄釋出細密如蒸汽滴露的神淚,女巫自是無端中招。
心說反正和教堂驅魔用的聖水不同,她也曾用在很多平常人身上,有些得到了淨化腦清目明,有些會返璞歸真純潔如初。因此便想著,看看神秘女巫的真面目,頂多讓她失去魔力恢復成白紙一張罷了,哪曉得馬失前蹄害對方不人不鬼。
“你不懂。”雷揚澤面容沉霜眉梢千里封雪,“神淚確實能讓妖魔惡靈祛兇除暴,也能使心術刁邪者重踏正途,但——”
但什麼?雷揚澤閉嘴不再說,莉莉莎亦不敢追問只有憋著。
“對不起啦。”最後她縮縮秀肩,可憐巴巴地雙掌合十。“我道歉,真的真的真的,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
雷揚澤撇開臉鎖眉不願多言,他難得生氣,卻是更加無法言明的焦躁。
女巫的靈魂賣給了另一個世界,若接受神淚洗禮,她能迴歸成什麼呢?一團火星一縷黑煙嗎?最後的下場甚至還比不上糟汙的殺人魔。於是在那一瞬站到她對面,腦中迴響的聲音清晰決絕,不行,即使要動武也得叫她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才又機會自救,即使事後距離會更加遙遠,也得讓她遠離危險。
他焦躁於能置她死地的東西如此之多如此之近,亦焦躁於自己在某個時刻不能遏制的浮動。
莉莉莎弱弱地偷覷一眼,嚥了口唾沫輕道:
“那個……她已經跑很遠了吧……不去追嗎?”
“我不能放你一個人。”抬頭看著依舊黑暗的天空,零星幾點星星,安靜蒼白。而且現在她大概也不願意看見自己。
“對不起哦……”莉莉莎小小聲地咕噥著戳弄腳尖,天啊,她好不容易偷離遙京本想著狠玩一趟方對得住幽禁了二幾年的光陰,然而眼下不僅損失了一票人馬還惹惱好久不見的雷揚澤,真夠狼狽難堪的。
哀怨地嘆口氣,嘟唇低低哼哼一首在街市裡聽來的花嫁曲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一時沉默無語。
“調子……不對。”男人撥弄著篝火突然說。
“啊?喔,我也不會啦,胡亂學的。”這會兒莉莉莎倒是懂得害臊了,連忙擺手咳嗽。
“……她唱得很好。”他驀地有些遲疑,半邊臉卻散著淡淡的和煦,溫柔一如往昔。
還在蘇瓦時,瑞絲常常教小孩亂唱,曲仍是那曲,詞卻不是那詞。多少來自風化場所的豔/媚樂集在她手裡一翻便成了充滿陽光草莓和奶香的清亮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