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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拱手一笑,略不計較勝負。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瀟灑的人。他飲酒,酒量不洪,適可而止。他豁拳,出手敏捷,而不咄咄逼人。他偶爾也打麻將,出牌不假思索,揮灑自如,談笑自若。他喜歡戲謔,從不出口傷人。他飲宴應酬,從不冷落任誰一個。他也偶涉花叢,但是心中無妓。他也進過輪盤賭局,但是從不長久坐定下注。

(《回首舊遊》)

徐志摩是可愛的,而於林徽因來說,這不過是朋友式的可愛。她沒有料到,他們的親切交往在徐志摩那方急速超越了友誼的界線,於是她惶恐起來,不得不求助父親來守住這條情感防線。所以就有了林長民給徐志摩這一封信:

志摩足下:長函敬悉,足下用情之烈,令人感悚,徽亦惶恐不知何以為答,並無絲豪(毫)mockery(嘲笑),想足下悞(誤)解耳。星期日(十二月三日)午飯,盼君來談,並約博生夫婦。友誼長葆,此意幸亮察。敬頌文安。

弟長民頓首,十二月一日。徽音附候。

不知徐志摩是如何答覆的,他的回信沒有儲存下來。從第二天林長民再致徐志摩信看,大體能夠推測到,徐志摩暫時收起了灼熱情感。

得昨夕手書,循誦再三,感佩無已。感公精誠,佩公瑩絜也。明日午餐,所約戚好,皆是可人,鹹遲嘉賓,一沾文采,務乞惠臨。雖雲小聚,從此友誼當益加厚,亦人生一大福分,尚希珍重察之。敬復

志摩足下

長民頓首十二月二日

第三天午餐吃得如何無從知曉,想來彼此都是紳士風度,事後他們的相處證實了林長民“友誼當益加厚”的心願。

雖然林徽因並未許口,徐志摩卻已決意跟張幼儀離婚。張幼儀有孕在身,徐志摩毫無憐惜地抽身離去,把才到英國的妻子扔在沙士頓冰冷的小屋。嬰兒剛一出生,他即逼迫妻子簽署了離婚協議。這前後徐志摩有過一些關於愛情、自由的表白,不論言辭怎樣的冠冕堂皇,決計掩飾不了他對一個柔弱女子的冷漠。既是現代知識分子,失卻博愛,是很難得到諒解的。

林徽因與徐志摩相識,無疑是一件影響他倆人生的重要事情。對徐志摩說尤是如此,這段交往完全改變了他人生航向,中國漢彌爾頓變成了中國的雪萊。他在《猛虎集序》裡這樣記述自己的轉變:

我查過我的家譜,從永樂以來我們家裡沒有寫過一行可供傳誦的詩句。在二十四歲以前我對於詩的興味遠不如對於相對論或民約論的興味……

但生命的把戲是不可思議的!我們都是受支配的善良的生靈,哪件事我們作得了主?整十年前我吹著了一陣奇異的風,也許照著了什麼奇異的月色,從此起我的思想就傾向於分行的抒寫。一份深刻的憂鬱佔定了我;這憂鬱,我信,竟於漸漸的潛化了我的氣質。

……生命受了一種偉大力量的震撼,什麼半成熟的未成熟的意念都在指顧間散作繽紛的花雨。我那時是絕無依傍,也不知顧慮,心頭有什麼鬱積,就付託腕底胡亂給爬梳了去,救命似的迫切,哪還顧得了什麼美醜!

徐志摩說的“憂鬱”正是追求林徽因未能遂願所致,失戀造就了詩人,好比西諺說的“憤怒出詩人”。然而優秀詩人不僅需要憤怒,還需要藝術錘鍊。初涉新詩園圃的徐志摩自然錘鍊不足,這場落了半年之久的“繽紛的花雨”,僅僅潤溼園土而未出青苗。這批為數不會少的作品,徐志摩沒有存留一首在他的詩集裡,後人也沒蒐集到一首。今天,它們已很難有鉤沉的希望。

徐志摩的狂熱追求已經眾人皆知,但林徽因陷入愛河與否,學界始終未取得共識。至今無人提供林徽因熱戀徐志摩的確鑿證據。諸多傳聞,如說林、徐“在英國一塊兒坐火車,經過長長的山洞時,兩人擁而長吻。”(今聖嘆文《徐志摩情多於詩》)皆屬道聽途說的無稽之談。它們的始作甬者乃陳從周所撰《徐志摩年譜》,“年譜”一九二二年繫有關於徐志摩與張幼儀離異一條:“從周再案,是年林徽因在英,與志摩有論婚嫁之意,林謂必先與夫人張幼儀離婚後始可,故志摩出是舉(按,指離異)……後以小誤會,兩人(按,指徐、林)暫告不歡。”徐志摩罹難那年陳從周還只是不足十三歲的少年,他的材料多來自走親訪友。關於林徽因“論婚嫁”的事情他並未舉證材料,相關資訊僅得之傳聞。以後襲用此說的眾多文章,描述徐、林相戀情狀繪聲繪色,不過是根據“年譜”所作的文學演義罷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本書著者為此專訪了徐志摩、林徽因同時代的幾位朋友。

經濟學家陳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