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顆熱乎乎的心臟,只是一顆珠子,靜靜地躺在那兒,有明亮光澤,卻像冰塊一樣冷,令我特別畏寒。但能再次睜開眼睛看看這世間,總是好的麼。我再不是什麼公主,肩上已沒有任何負擔。君師父重新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君拂。意思是我這一生,輕若塵埃,一拂即逝。我想,這是一個多麼悽慘而寓意深刻的名字啊。
此次殉國,我付出巨大代價,把命賠上也就罷了,關鍵是顱骨摔破,體內臟器也移位的移位,碎裂的碎裂,大出血的大出血。這就意味著此後這幅身體必然弱不禁風,雖我已沒有任何痛感,但經常吐血也不是件好事,手帕都懶得洗。君師父用鮫綃修補了我的容顏,被他這麼一補,在原來的基礎上好看很多,只是顱骨上那道裂痕實在摔得太狠,絞綃也沒有辦法修整,從眉間繞過額頭到左耳處,留下一道長長的疤痕。君瑋初次看我的臉,久久不能言語,半天,道:“太妖孽了,這個樣子太妖孽了,從前那個清清淡淡的模樣不好麼?”我說:“我仔細研究過了,五官還是沒怎麼變的,就是比從前稍微邪魅狷狂一點兒,沒事兒,就當整容失敗吧。”
但那道疤痕畢竟是礙眼的,君師父用銀箔打了個面具,遮住我的半張臉。本來我提議用人皮面具,這樣看起來就更加自然,但考慮到人皮面具透氣效能著實很差,最終作罷。
我以為自此以後,便能瀟灑度日,其實並非如此,只是當時沒想明白,以為人死了便可無憂無慮,但憂慮由神思而來,神思尚在,豈能無憂。君師父花費如此心血讓我醒來,自有他的考量。他想要做成一件事,這件事的難度僅次於讓君瑋給我生個孩子。
他想要我去刺陳,刺殺陳侯。
他將鮫珠縫入我心中,將我的靈魂從虛無之境喚回。鮫珠中封印了上古秘術華胥引,這秘術隨著珠子植入我的身體。倘若有人飲下我的血,沾染上體中鮫珠的氣息,哪怕只一滴,都能讓我立刻看出最適合他的華胥調。奏出這調子,便能為他織一個幻境。這幻境是過去的重現,能不能從幻境中出來,端看這個人逃不逃得過自己的心魔。但世人能逃過心魔者,真是少之又少。
君師父想要我這樣殺掉陳侯。
站在個人的角度,即便是陳國滅掉衛國,我對陳侯也並無怨恨,在這個人如草芥命如飛蓬的時代,成王敗寇,本是理所當然。但陳侯一條命換我在人間逍遙半世,我認為是很值得的。我要去殺他,不因我曾是衛國公主,只因我還留戀人世。
君師父說:“刺陳之事不用著急,華胥引植入你體內不久,運用還不熟練,你且先適應一陣子吧。”
我想這樁事,我還真是不急。
君師父看我神色,大約猜出我心中所想,又補充道:“但你也不能一點都不著急,陳侯身體不好,歸天也就是近兩三年的事了,你還是要抓緊時間,不然不等你去刺殺,他就自己先死了,這樣多不好。”
我說:“這樣挺好呀。”
他看著遠山,神色難辨:“不好,那樣的話,我的復仇就失去意義了。”
我其實很想提醒他,萬一陳侯正被病痛折磨得辛苦,急需誰來給他一刀痛快了結,我去刺他搞不好助他一臂之力,這樣就更沒有意義了。但轉念一想,樂於助人嘛,也是幫君師父積德,便忍住什麼也沒說。
半個月後,君師父帶著君瑋下山,尋找一種藥材,幫我修補身上的傷痕。臨走時君瑋安慰我:“你變成這個樣子,肯定沒人願意娶你,沒關係,別人不娶你,我娶你,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將鮫珠取出,辜負了我和父親的心血。”
我說:“娶了我你們君家就沒後了。”
他疑惑:“怎麼會沒後了?娶了你我肯定還要再納幾房小妾的嘛,哈哈哈。”
被我亂棍打下了山。
轉眼六個月,枯樹吐出新芽,我挖出埋在中庭老杏樹下的一罈梅子酒,君師父就帶著君瑋回來,後面還跟著小黃。此前小黃誤食君師父養來喂毒的小白兔,不小心食物中毒。那隻小白兔估計是全大胤最毒的一隻小白兔,身上百毒彙集,連君師父都不知道該怎麼解,只好將它送到藥聖百里越處請他試試,清了大半年才將一身毒素清完。小黃初見整容後的我,一時不能認出,呲牙咧嘴很久,我拿兔子肉給它吃,它也沒有表現出高興,反而將雪白的牙齒呲得更厲害。直到君瑋撫摸它的耳朵柔聲安撫他:“這是你娘,你不能跟爹爹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就不認娘了啊,怎麼你也是她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娃。”小黃果然就過來親密地蹭我。
我說:“你才懷胎十月生出了它,你懷胎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