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是顧慮到病去如抽絲,希望他能靜心多養兩日。
這幾日,梅長蘇清醒的時候極少,九兒每天要根據他身體恢復的狀況,時時調配藥浴。每日早中晚還要為他各施針一次。開始之前就已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主屋,飛流也不行。直到第四日,梅長蘇體內殘存的寒毒盡數拔出,黎綱、甄平、加上百花糕也再安撫不住飛流,九兒才終於放他進來。
結果,這個執拗的少年進來不到一刻鐘,清醒後的梅長蘇就從他含糊的話語中捕捉到衛崢出事的訊息。
他太聰明,一丁點蛛絲馬跡就可以推測出所有。也或許,他潛意識裡一直在防備著,計劃著,等待著……如履薄冰的行走於懸崖峭壁之間,一時一刻都不能安下心。
梅長蘇召黎綱、甄平在書房問完話回來,九兒正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桌前收拾針袋,聽見他進來,頭都不抬一下。梅長蘇不禁一笑,九兒雖刁蠻,面對他,說是千依百順也不為過,更鮮少如此刻般同他置氣。心中一時軟成一團,又是熨帖,又是愧疚。
“九兒可是在生蘇哥哥的氣?”他走到她面前,就那麼站著,柔聲問道。
九兒這才抬眼看他,對上他臉上和曦笑意,心裡堵著的氣早已經散去大半。他站在她身側,自然比她高出許多,晨間日光照在他身上,籠成一道溫暖明亮的光圈。九兒仰臉看著他,心裡很清楚,雖然此刻他端然而立,看不出任何異樣,但他的寒疾是她親手醫治,即便尋常之人,經此三日,氣血也要耗去十之六七,何況是他常年病弱之軀。
思及此,立時心疼的不得了,但卻知道,自己是勸不住他的。眼圈微微有些酸澀,稍一傾身,額頭抵在他腰間,甕聲甕氣的說道:“我才沒有生氣!是蘇哥哥自己記性差,我早就說過,永遠不會生蘇哥哥氣的!”
知道自家小姑娘心裡的擔憂,梅長蘇伸手安撫的揉了揉埋在自己懷裡的這顆毛茸茸的小腦瓜,笑著哄道:“對,九兒最乖。永遠不會跟蘇哥哥生氣。蘇哥哥也答應九兒,有任何不舒服都會馬上向我們九兒小大夫報告,一定不自己忍著,好不好?”
“好,”九兒在他懷裡點點頭,然後展臂整個抱住他,“蘇哥哥也不用太擔心,要救出那個衛崢,九兒可以幫忙的啊!”
“嗯。這次,恐怕真的需要九兒幫忙了。不過——在此之前,有一頭大水牛需要我們先拉回來。”雖是調笑的語氣,但他聲音裡的沉重九兒還是聽出來了。要勸服那頭倔牛,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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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早料到勸說靖王並非易事,九兒又向來見不得他受委屈,擔心她再與靖王殿下起衝突,便沒讓她跟著,自己一個人去了密室。
九兒熬好了藥,端來書房,梅長蘇還沒從密道出來。又等了一刻鐘,還是一片靜悄悄。簌簌的雪花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又紛揚起來,極輕的,像從天上一路蕩著鞦韆,悠悠的飄墜而至。從門口望出去,眼前所見,皆是茫茫白色。許是四周太過安靜了,九兒覺得自己似乎都能聽到雪花落地的聲音。她是出來仙人谷以後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很喜歡冬天的,在仙人谷只有爬到仙人指峰頂才能看到雪,她輕功很差,要爬到山頂總是很費力,而每次費力往上爬的每一步,也都在提醒她,輕…功…很…差,這一不怎麼讓人愉快的事實。
一片一片的雪花,串成了一道白色的簾幕,又像是一張大網,茫茫天地都在這張網中。她也在。一眨眼,又有一個人走進了這網中。
他站在門口,寂寂落雪成為襯托他的背景。他便是這冰天雪地中唯一一抹清雅靈秀。
“你想偷偷出門?!”看到他圍在身上的毛毛披風,九兒問道。
梅長蘇沒答話,徑直走進來,取下她的紅披風,又折回她身邊,細緻的幫她披上、繫好。雪白蓬鬆的毛領託著她嬌豔臉頰,整個人顯得更加軟糯可愛。笑意直達眼底,曲指輕颳了下她小鼻頭。
從他走進來開始,九兒也安安靜靜的看著他,只覺得他認真的樣子實在太好看。他微微低著的頭、長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的一小片陰影、還有他含在唇角的淡然笑意,都讓她很想抱住他親一下——可能一下遠遠不夠,得很多下。最最重要的是,他這麼認真做的事,只是幫她系披風而已。這樣一想,一顆心都暖暖漲漲的,像在早春的風裡,一瞬間飽滿綻放開來的風信子。
她聽見他說:“沒有九兒陪著,蘇哥哥哪都不會去。”
這一刻,她在心裡對一年四季所有的花花草草發誓,她會一輩子都對這個男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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