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置身於荒郊古剎般謐靜。
水溶停下腳步,方才從容道:“這幾夜辛苦了,改天再重重的賞你。”
紫鵑彷彿一怔,害羞笑道:“昨兒多虧了王爺的緣故,奴婢哪敢貪功。這城裡十停人,倒有九停說鮑太醫是個活神仙,眼看姑娘的病有指望了。”
“也未必。”水溶淡淡搖頭,“就怕是肺病的徵兆,鮑太醫也診不出來。她現下身子虛弱,一旦有什麼起色,你便親自來上房回我,萬不要託假他人。”
紫鵑聽他語摯真切,忍了幾忍,這才動容道:“姑娘能遇到王爺,是她的福氣。她那個人知體面好周全,哄順了什麼都好說。”紫鵑欲言又止,接著加了一句,“若不是寶二爺在先,她對王爺的情分,總不至於此……”
水溶卻打斷了她道:“鮑太醫擬了方子,你去灶房看看,別讓藥煎過了火候。”
紫鵑知道他臉皮薄,有些話是頂頂不愛聽的,遂也就罷了。心裡卻止不住地想:這兩個人,脾氣倒像的緊,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冤家。日子久了,總歸能磨出點什麼來。
她撲哧一笑,再想下去,連自己也要臉紅了。
等略能睜開眼簾時,也不知過了多久,自從秋寒以來,黛玉本就睡得淺,這一動,立刻給人按住:“躺著,再歇一會兒。”
那聲音很輕,又隔了兩層夾纈羅幕,良久才聽得清楚。藉著灰色的浮光,可以看見碧羅帳上,一層輪廓分明的側影,朦朧在眼前勻開,彷彿是山間離落清冷的月,寧靜而柔和。
不過一剎那,看得她竟有些茫然失措,半晌才反應過來,外頭的人是水溶。
黛玉頹然倒回枕上,倦怠到了極處,喃喃地問:“下雨了?”
“是啊,這一整夜都沒消停。”水溶替她掖好被角,溫言道,“其實也不要緊,你且放下心,只管把病養好就是了。”
“今天又不是尋常休沐,王爺怎的沒上朝?”
“我辭了假,”水溶漫不經心地道,“反正一年也歇不了幾日,倒不妨偷空回來,也省了不少麻煩。”
黛玉慢慢直起身子,愕然看他。休沐是朝廷規定的假例,每次都有定數,若不是官員染恙抱病,吏部是絕不許的。像郡王這樣的肱骨大臣,休沐更是少得可憐。
雨勢慢慢低疏下去,一滴一滴,彷彿打在心上。窗外竹影沙沙如濤,黛玉咬著唇靜了半晌,忽然道:“我如今這個樣子,王爺還想求些什麼?”
“你以為我能求什麼?”水溶握住她的手,只覺得十指交纏,力道大的讓人吃痛。黛玉身子一動,心頭撲撲亂撞,想從他掌中掙出手來,卻聽他微不可聞的聲音,在耳邊沉沉道:“顰兒,你什麼都好,就是太死心眼兒。可我喜歡你,喜歡的不知如何是好。”
憋了那麼久的話,如今拿三分戲謔、七分無奈說出來,當真讓人不忍想笑。
他原以為,有些心事、有些衷腸,是爛在心底也不能說的。
“我知道,你不願嫁我做側室,若這情勢顛倒過來,寶玉換是了我,那麼你又該如何呢?可會為了他伏低做小?你每日每夜都在想著他,怕虧欠了他,辱了他的心意,可是你將我的心意……又置於何地?”
黛玉一時呆住,張了張嘴唇,卻半天說不出話。
水溶調轉了眼光,在斗帳青紗後倍感黯然:“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什麼終究是情愛?像這樣拉下臉面,處處費心百般討好一個人,是不是很荒唐?我曾以為當了這個王爺,便是千好萬好。可現下慢慢想來,牟利之爭算得了什麼,功高蓋世又能如何?抄家那天,你肯跟我回來令我很高興,真是好生歡喜。我以為憑著這點權勢,將你搭救出來,就算你離得了寶玉也離不開我。可我萬萬沒想到,你的心是個死結,除了他無人可解。都說寶玉堪堪不幸,我卻只恨自己不是他……”
“別說了!”黛玉甩脫他的手,只覺得滿腦思潮壓過來,頭痛欲裂。
“王爺你別說笑,只怕我沒這個福氣,也受不起這份抬愛。”
水溶心如萬蟻噬過,怒到了極處,竟然大笑出來:“你以為我在說笑?你覺得,我的情意就這麼不值錢嗎?”
這一句重話,黛玉經受不住,頓時血往上湧,喉嚨中一股腥甜竄出來,扭過身子嗆咳不止。水溶自覺失言,慌忙迎上前扶她,輕輕撫著背幫她順氣。黛玉直咳得眼前發黑,渾身酸沉,喘了好一會方才緩住。
“王爺不必說了……我從來只當王爺是恩人,也大感激你。至於旁的,黛玉實在無力還報——”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