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拿了進來,綾羅錦緞、器玉賞玩不一而足,一時竹屋內金碧輝煌。
子恪自顧自的忙著,沒留意蘇凌景的臉色越來越沉,忽然啪地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響起,伴著暗啞低沉的男音:“出去!”
蘇凌景原本握著的瓷盞被他用力一貫,碎成一寸一寸,滾燙的茶葉潑灑出來,洇出一塊暗黃的水跡。
一室寂然無聲。
阿桓瞧著不對,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屋內只餘了蘇凌景和子恪兩人,蘇凌景仍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一徑沉默地注視著一地的碎瓷片,臉上神色明滅不辨。
子恪沉默了半晌,繞過碎瓷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視線牢牢鎖住蘇凌景:“逸之,為什麼那麼急著趕我走?”
生平頭一次,蘇凌景躲開了他的視線,他轉過頭看著一室的金玉滿堂,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這些都拿走罷,我不需要,還有,往後不要再來了。”
子恪沉邃如海的眸色微閃,一刃利光劃過,瞬間便隱沒了蹤跡,他不容分說地拉過蘇凌景的手,伸手探向他的腕脈,蘇凌景猝不及防,來不及躲避便被他穩穩握住,只掙扎了幾下,便任由他去了。
子恪的臉色倏然沉了下去,他仔細把過蘇凌景的脈,臉色已不能用暗沉來形容:“是誰做的?”
語氣中暗含的滔天怒意,便是蘇凌景聽著也覺冰寒至極。
蘇凌景淡然地抽回手,不甚在意道:“是我自己弄的。”
“蘇凌景你還當我是十歲小孩嗎?有人會自己挑斷自己的手腳筋?”子恪原本壓制的怒意被激發出來,倏然起身咄咄逼人的凝視他:“事到如今你還打算瞞我?四年了啊,你就這樣過了四年!你這樣袒護那個人,是怕我殺了他還是怕我死在他刀下?”
“子恪,你冷靜點!”蘇凌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盛怒的子恪,深悔一時衝動將他約出來,原本以為,只消見他一面便就夠了,卻不知如今的子恪早不是當時好騙的少年,他敏銳的洞察力更勝於他當年,面對這樣陌生的子恪,蘇凌景只有深深的無力。
子恪怒極反笑:“蘇凌景,你這個時候還能這樣雲淡風輕地叫我冷靜!”
蘇凌景沒有答他,只仰頭深深地將他望著,面色蒼白,眸色裡是沒有任何情緒的平靜,平靜到所有滔天的怒意都可以消失殆盡。
子恪的語氣驟然緩了下來,裡面是心疼是深悔是無奈:“你瞞了我這麼多年還不夠麼?”
作者有話要說:
☆、未若柳絮因風起
子恪的語氣緩了下來:“逸之,你瞞了我這麼多年還不夠麼?”
蘇凌景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掌心紋路清晰,掌紋卻在正中生生截斷,這隻手,再也握不了劍了,而那一手端正的小楷,也變成了行草。這些年,不是沒有怨恨,可是,怨恨又能怎樣?提醒自己在監牢裡所受的屈辱,日日帶著怨懟和戾氣生活下去麼?還是,一死了之?
不,我還沒有看到你曾經描繪的家國天下,我還沒有看夠在你手裡的盛世江山,怎麼可以死去?
蘇凌景平靜地開口:“子恪,還記得我們曾經一起看過的優曇花麼?”
怎麼會不記得?我們一起做過的每一樣事情,都清楚的記得。
“荻上秋霜不待朝,我少年時的時光,便如這優曇花一樣,雖然短促,卻盛極風華,驚豔卓芳,這一生能如此便就夠了,何況我如今還活得好好的,只是手腳不靈便而已,有什麼關係呢?”
有什麼關係呢?
曾經風華絕世的少年郎,青衫飛白馬、才絕冠天下,沐辰劍在手便能以一當百,談笑間便可令檣櫓灰飛煙滅,這樣俊逸瀟灑的他如今變成這副模樣,卻仍能雲淡風輕的說一句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子恪定定地望著蘇凌景,覺得這些年都沒看懂他,聽他接著道:“子恪,你有很在意的東西嗎?”
有嗎?如果說曾經最在意的是治國平天下,那麼如今呢?
“子恪,如果那樣東西你看得比生命還重要,那麼,受傷,甚至是死亡,都不足為懼了。”
子恪待問蘇凌景那件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卻見他微緊了眉心,面色倏然慘白,擱在膝上的雙拳緊握,顯然是在極力忍受著什麼。
子恪一慌,蹲下身急切道:“逸之,你怎樣?”
蘇凌景閉目忍過一波又一波的銳痛,再睜眼時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朝子恪寬慰一笑:“無妨,不過是些舊疾,忍忍就好了。”
子恪見蘇凌景額頭已有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