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這些少年人是商量著去看花燈。
喻文州笑了笑,溫言道:“我才入藍雨時,也去看過。”
一個弟子問:“閣主覺得好看嗎?”
青衣閣主不知想起了什麼,沉默了一會,輕輕微笑:“怎麼會不好看。”
喻文州不喜熱鬧,卻是個溫和的人。所以那晚同門的師兄弟們拉他去看花燈,他還是去了。但熱鬧總歸是有諸多不好之處,比如人一多,就容易走散。
比如一不小心,就會遇見劫數。
雖然走散了,喻文州並不著急。他悠然走過長巷,轉過街口,一抬眼就看見橋上倚了個人。滿天煙火明滅,柳枝揚入春風裡,那少年斜帶面具,容色淡漠,如有所覺側過頭,遙遙看了他一眼。
後來,很久的後來,喻文州走過無數次同樣的長巷,轉過同一個街口,也再沒遇見過那一眼。
他早該知道,那是偶然落入流水的落花。
可他沒有及時拂去。就任由那一眼,足足糾纏了一生。
喻文州當然認出那是誰。白日裡劍挑藍雨閣無人能敵,以年少之姿登臨王座的嘉世門主葉秋。他看了眼,便打算路過。沒料眼前一閃,那少年躍至他面前。
好快的身法。
喻文州想,就聽少年問:“這位藍雨的小兄弟,能否告訴我嘉世的客館往哪走?”
原來是迷路了。喻文州給他指了方向,少年隨手拿下面具扣在他頭上,眼前驀然一黑,只聽見那人笑道:“多謝。”
他抬手揭下面具,看見少年的背影轉入小巷,翩然如白鷺。
翌日喻文州獨自在院中與自己下棋。藍雨作為此次劍試的東道主設了宴會,同門弟子都去了,只餘他一人。沒走幾步,眼前的棋盤上忽然落下一子。
他怔了怔,抬頭就看見昨日那白衣少年抱劍站在他眼前。葉秋毫不客氣地在石凳上坐下:“昨日多謝你。”
喻文州低下頭去看棋盤:“無妨。”
“若是沒繞了一長段路,那就更好了。”白衣少年坐在他對面,慢悠悠道。
喻文州初來藍雨,對周邊道路也並不熟悉。但他沒解釋,卻駁回去:“昨日多謝閣下的面具。若不是讓我自己付錢,就更好了。”
昨天葉秋一走,一邊的面具攤老闆就上前索賬。他才知道那少年根本沒付錢買下。雖然荒唐,於喻文州而言不過是小事。往常想必會一笑而過。但不知為何此時卻脫口駁了回去。
喻文州自己也怔了一下,垂眼不語。他素來淡泊溫和,此時卻與一門之主爭鋒相對,自己亦覺得異常。他知道皆因昨日劍試上見了白衣少年一柄卻邪無往不勝,隱忍多時的少年意氣掙脫常年刻意的束縛,震盪至今。但又如何言說——說一個資質平庸的無名弟子,也想與鬥神一較高下麼?
葉秋此時卻露出點赧色,少年掩飾地咳了一聲:“當時急著走忘記了……見諒啦。”他沒說的是,其實當時他也沒帶錢。
喻文州心中煩亂,隨口應了一聲。
很久以後葉秋臉皮越來越厚,再不會露出這樣青澀表情。喻文州回想起,才覺得此刻年少,何等美好。
葉秋又問:“怎麼不去宴會?”
喻文州壓下心緒,道:“葉門主不是也沒去?”
葉秋顧左右而言他:“我坐了這麼久,也不給杯茶喝?傳出去要說藍雨閣多小氣……”
白瓷茶盞放在他面前,止住他的唸叨。遞來茶盞的手指白皙修長,青袖收回去,茶水碧透清亮。
葉秋拿起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來。不過是尋常茶葉,泡出的茶水卻火候剛好,冽香滿口。白衣少年轉轉茶杯,聽著遠處樓臺隱隱絲竹聲響,忽然說:“那些都無趣得很,又於劍道無益。”
喻文州執著茶壺的手頓了頓,然後給自己斟了杯茶。
葉秋看著他,又道:“昨日我見你也有上場……”
“劍技拙劣,不堪入眼。”喻文州打斷他,淡淡說:“讓葉門主見笑了。”
葉秋自樹影下看他。青衣少年面色平靜,與昨日落敗時一樣,便是難堪之際也不動聲色。葉秋自忖自己比他大不了多少,似這般年紀也做不到如此鎮定。他沒頭沒尾說了一句:“未必。”
喻文州一直心不在焉跟自己對弈,聽了這句抬眼看過去。白衣少年拿過黑棋,露出一個散漫的笑。
“我陪你下棋,你泡茶給我喝,怎麼樣?”
喻文州定定看著他,慢慢道:“好。”
卻兩個人都沒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