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命運,我無法改變;父親的命運,我也無法改變;現在連一個朋友的命運,我還是束手無策。我在這一瞬間,真的無比惶惑,不知道自己的這些努力,到底能改變什麼。
我頹然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木戶加奈拼命叫著我的名字,搖動著我的手臂,我卻無力回應。木戶加奈突然出手,給了我一個又響又脆的耳光,打得我左半邊臉熱辣辣的一片。
“振作一點!我們得儘快去找戚桑!”
她這一巴掌,讓我的眼睛恢復了神采。對了!還有老戚頭!他才是破解木戶筆記密碼的主力!
我“嚯”地站起身來,拼命搓了搓臉,勉強打起精神。木戶加奈就近買了兩輛腳踏車,我們兩個直奔老戚頭住的平房區騎去。當我們快到時,遠遠地看到一片黑乎乎,我心中狂跳。等騎到了附近,我們發現那一片平房已被燒成了廢墟。
我向附近的居民詢問,他們告訴我,前天這裡鬧了一場火災,從老戚頭的家裡開始燃起,波及到了附近幾十戶人家。消防隊趕到時,火勢中央的幾處房屋已經燒成了白地。老戚頭和能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的那幾麻袋稿紙,就這麼付之一炬。
看到這番情景,極度憤怒反倒讓我冷靜下來。我放倒腳踏車,蹲在廢墟前,掃視著那一片廢墟。老戚頭是前天被燒死,而姬雲浮是昨天才發病身亡。這個次序表明,幕後黑人先是燒死老戚頭,然後發現姬雲浮已經拿到了破譯的結果,不得不第二次下手,殺死了他,拿走或毀掉了木戶筆記譯文。
但是,以姬雲浮的智慧,不會覺察不到老戚頭的死因蹊蹺。兩個人的死相隔了差不多一天,在這期間,姬雲浮會毫無準備坐以待斃嗎?
我看不見得。
想到這裡,我站起身來,跨上腳踏車,對木戶加奈說:“我送你去找方震,在那裡你會比較安全。”
“那你呢?”
“有些事我必須要去做。”我咬著牙。
我把木戶加奈送到方震那裡,他聽到這兩個訊息以後表示,當地公安局已經介入,他會嘗試多拿到些資料。我安頓好木戶加奈,騎著腳踏車直奔姬家大院而去。
姬家大院不在縣城,而是在北邊的郊區。我憑藉著記憶騎了半個多小時,順利找到了他家的大門。姬雲浮是當地文化界的名人,他死才沒一天,已經有人給送花圈來了,門口擺了好幾排。
我敲了敲門,裡面一位中年女性走出來,她戴著黑框眼鏡,很像是嚴厲的小學老師,她應該就是姬雲浮的堂妹姬雲芳。我對她說明來意,想瞻仰一下姬雲浮的書房,她譏諷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有好幾撥人來拜訪,嘴上都是這麼說,你們都是看中了他的收藏吧?”
我正色道:“我與姬先生認識還不到一週,但一見如故,這才到此緬懷。對於他的心血收藏,我絕無任何覬覦之心。我若進了屋子妄動一物,您直接把我趕走就是。”
她看我說得誠懇,態度略有軟化,把門開啟了。她帶我走進書屋,屋子裡還是那一副紛亂的樣子,鋪天蓋地都是書,幻燈機和無線電臺依然擺在原來的位置。她邊走邊說:“雲浮的東西,我一點都沒動,還保持著生前的次序。我這個堂哥,就喜歡把東西扔得亂七八糟,連分類都不分,整理遺物可麻煩著呢。”
我微微一笑。姬雲浮的東西,絕不是隨便擺的,他有自己的一套檢索方法。不知道的話,看到的只是混亂;知道的話,就會井然有序。可惜他身死道消,沒人能讓這座巨大的資料庫重新活過來。
幾天之前,姬雲浮還在這裡眉飛色舞地給我講解著佛頭案,如今卻已陰陽相隔。一想到這裡,便讓我心中痛惜。
他的書桌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上面雜亂無章。她一指:“當時他就是這麼趴在書桌上去世,被人發現。”桌面正中鋪著一張雪白宣紙,上頭用草書龍飛鳳舞地寫了幾行字,毛筆仍斜斜擱在一旁。我湊近一看,看到那上面寫的正是陸游的《示兒》。更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它的第一句赫然寫成了“死去原知萬事空”,在“原”字旁邊,作者似乎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形成一個圓圓的墨點。
若在平常人眼裡,這不過是一幅普通的毛筆字帖而已。可在我眼裡,意義卻大不一樣。我和姬雲浮的初次相識,正是在宋代古碑的拍賣會上,在那裡他指出了“元”字與“原”字的區別,將我擊敗。他在臨死前寫下這麼一首詩,還故意寫錯一字,顯然是一個只有我才會注意到的暗記。
看來,姬雲浮生前,恐怕還和那位兇手周旋了一段時間。他知道自己無法倖免,即使留下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