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京城的百姓們還十分清楚地記得那樁發生在高宗皇帝即位後不久轟動一時的血案。說起案情來,倒不復雜。朝廷官員圖松海在自己的府衙內,被人如探囊取物一般割去首級,當場殞命,屍身還被扔到了護城河裡。案發現場,除了死者本人的血跡之外,竟未留下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光天化日之下,究竟是誰膽敢戕殺朝廷命官?高宗皇帝一獲悉此案,便親自下旨命大理寺和刑部聯手查辦,以求迅速將兇手捉拿歸案,以正視聽。
然而,圖松海生前賄賂朝廷官員,私下收受錢財,在公務上徇私舞弊的大量證據卻在辦案過程中被意外發現。朝野震動,龍顏大怒!圖松海的主簿薛師主動投案自首,聲稱圖松海是被仇人所殺。與此同時,大理寺會同刑部在京師內外仔細搜了個遍,也沒發現兇手蹤跡。雖然,官府辦案方面毫無進展,民間的流言蜚語卻甚囂塵上。那段時間,京郊一帶常有一名武功高強的俠客出沒,他專幹劫富濟貧,誅殺強盜和馬賊,保護進京商賈安全的義舉。據說,此人輕功了得,飛簷走壁不在話下,劍法精湛,數招之內即可取人性命。人們紛紛猜想,很可能是這位江湖俠客為民除害,殺死了貪官圖松海。然而,民間傳言畢竟沒有確實的證據,官府也不願輕易與江湖人物扯上關係。萬般無奈之下,此案久拖未決,只能抓了薛師和圖松海的幼子收監在案。為此,大理寺和刑部官員差一點在皇上面前丟了烏紗帽,那是後話了。
“有人說,是我們安家找人殺了圖松海。嘿嘿,這怎麼可能?”傅秋看上去比過去老了很多。說這話的時候,他正躬著身子掏出一大串鑰匙,哆哆嗦嗦地往鎖眼裡插。“我跟你說,其實裡面也沒有什麼變化,不過是人去樓空而已。”燕生從他說的最後幾個字裡聽出了些許悲涼,他轉過頭去,不想讓傅秋看到自己其實與他一樣傷感。燕生注意到大門上殘留的封條,落款處寫著“壬子年”。他並不知道,那個圖松海是如何告發安俊,以至累及整個安府傾覆的。站在照壁前,又勾起傅秋許多往昔的回憶,他語氣沉痛地對燕生說:“圖松海參了二爺一本,老爺獲知訊息後,卻遍尋不著他本人,還以為他棄家出逃……先帝最恨臣子勾結,馬上降旨斥責老爺教子無方。一氣之下,老爺病倒了。老夫人及闔府家眷皆知,一旦罪名坐實,必是難逃抄家厄運,不由得心亂如麻,坐立難安。”“難道朝廷之中就沒有人替二爺說話嗎?”燕生有意識地用粗壯的胳膊夾緊著一個方方的木盒。傅秋斜眼看了他一下,說:“你怎麼想得如此天真?雖說官官相護,可那也得看情況!當時,先帝給我們安家定的罪名是勾結罪臣,意圖不軌。誰還敢說話?能不背後落井下石就不錯了!”燕生受教,臉上微紅,沉默不語。
他們二人慢慢地往裡走,只見各處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牆角處皆是蜘蛛網,早不復往日景象。二人雖不說話,但心中都十分傷感。最後,還是傅秋緩緩說道:“唉,說到頭,這一切都是命。自古而今,興衰榮辱,往復交替。當年,若不是我碰巧在滄州田莊上,恐怕此身也難逃此劫數。”他們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已到園子門口。這座曾經花葉繁茂,鳥語花香的花園,由於長時間無人照管,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只有雜草叢生,枯樹上棲息著數只野雀。燕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從小到大生活其間的樂土,竟一下子變成了毫無生氣的荒園?“我聽說,新君登位,不是大赦天下了嗎?為何安府還是這般衰敗景象?”他一時激動,憤憤不平地說。傅三叔始終還是比他看得深看得透一些。只聽他言道:“當今聖上仁厚,我也曾盼著他能還我安家人的清白。可是,等了這些年,我算想明白了。那又怎樣哪?過去的一切都不會再回來了,安家也永遠不再是過去的安家。”
他們又轉到了當年安俊的書房。看著已被芭蕉葉蓋得嚴嚴實實的庭院,傅秋思緒紛亂,心中波瀾不斷,他又道:“家裡出了事之後,我才收到了二爺託人送來的一封親筆信。我們大家才知道,他已身在西寧,嶽仲琪的軍中。他告訴我們,他是從回京述職的軍官口中得知,圖松海出賣了他,連累安府遭難。他讓我和紀福帶幾個信得過的家下人,收拾好必要的金銀細軟,趕在朝廷正式下旨查封安府前,送老爺夫人,還有小爺姑娘他們回江南老家。此事關係重大,我立刻去找紀福商議。可沒想到,紀英哭著回來說,他爹帶著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不知跑哪裡去了!我早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但真沒想到,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透露半點口風。”“紀英他……”燕生忍不住打斷他的話。“這小子,別看他平時不正經的樣子,關鍵時刻倒是個好樣兒的!他說他一定要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