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勢湍急,水位又深,不慎掉入的話根本無法爬上來,所以一直是城中明渠中最危險的一段。崔郎中見到段成式時,他已經遊不動了,若非崔郎中及時將他救起來,這孩子肯定一命嗚呼了。”
“原來如此……那麼十三郎呢?”
“崔淼說,他救起段成式時,段成式拼著最後一線清醒告訴他,水下還有個孩子要救。崔淼按段成式的指示沿溝渠尋找,最後是在離開金仙觀不遠的地方找到十三郎的。那一段是暗渠,埋於地下,十三郎幸虧是窩在渠壁上的一個凹坑裡,才沒有被水沖走。但如果不是段成式拼死游出來求救,十三郎的小命也休矣。”
李素沉吟道:“聽起來,尚能自圓其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聖上的意思必須得到段成式的供述,兩相合拍方能盡信。”
李素恍然大悟:“原來你煩惱的是這個。”
“正是!”郭鏦敲敲案桌,“你看看段文昌呈上來的,都是些什麼呀。”
“以我看,倒也無妨。畢竟在當時的情況下,段成式已極度虛弱,屢受驚嚇中又竭力求生,頭腦昏眩產生種種幻覺也不奇怪。獲救後,段成式不是還昏迷了好幾日,才剛醒來,就當他說的都是胡話吧。”
“那我該怎麼上報聖上呢?”
“當然是以崔淼郎中的敘述為本咯。”
郭鏦沉默,李素稍待片刻,又笑道:“至於杜秋娘什麼的,我看還是不提為妙。除非你想惹聖上發怒。”
“杜秋娘死都死了,我肯定當是小孩子信口開河,按下不表便是。只是其他的……”
“其他?”
郭鏦看著對面的李素——波斯人在大唐出生長大,又在大唐為官,如今已到暮年,但只要看他的隆鼻凹目,灰髮碧眼,異族的感覺仍然那麼鮮明。李素的面貌中,總有揮之不去的深深疏離,還有一種背井離鄉的憂患。波斯人的目光有多麼狡詐,就有多麼悲愴。
郭鏦終於說:“當初向我推薦這位崔淼郎中的人,正是令郎李景度。”
李素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實際上他什麼表情都沒有,只是長久地沉默著。
郭鏦壓低聲音道:“你我都知道,金仙觀下的地道連線暗渠、御溝和永安渠。鐵門封堵的,其實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地下入口。經永安渠可以向北入禁苑,循暗渠則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入宮城!當年金仙觀出事後,先皇就是為此才讓家叔鑄鐵門,並將後院封閉的。這次聖上放著十三郎的性命不顧,忍痛下令填埋地窟,也是為了保住這個性命攸關的秘密啊!如今十三郎雖然回來了,但秘密洩露的疑慮依舊存在。聖上命我將崔淼郎中暫時留在京兆府中,待段成式的口供來了,經過核實無誤方可放人,便是出於同樣的考慮。”
“我懂。你擔心的是,段成式的供述和崔淼的碰不上。”
“不,你不懂!我擔心的是,聖上疑心難解,終至無辜之人蒙難啊!他……連十三郎都下得去手……”說到這裡,郭鏦的臉漲紅得像個熟透了的大柿子,最終還是把譴責皇帝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漢陽公主憐惜李忱,常常把十三郎帶去自己府中照看,所以郭鏦這個當姑父的也特別疼愛李忱。皇帝下令填埋地窟時,他同樣心碎欲裂,至今後怕。
平復了一下心情,郭鏦又道:“區區一個江湖郎中不算什麼,但崔淼郎中滅蛇患、救十三郎和段一郎,於公於私都立下了大功,假若不賞反責,甚至殃及性命,且不說有損聖上之英明,難以服眾,光我這心裡頭就過不去啊。”
“那麼,郭大人就替崔郎中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唄。”
“你又不是不知道,聖上不是耳朵根子軟的人。況且,身為臣子,第一對聖上有責。崔郎中究竟是忠是奸,必須慎重,故而左右為難啊……”
“唉,京兆尹真真是個大好人啊。”李素喟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卷,置於案上,“看看吧。”
郭鏦迫不及待地展卷一閱,驚呼起來:“這、這……這是什麼?”
李素看著這位性格忠厚的顯貴,搖頭嘆道:“京兆尹大人不會連這都認不出吧,此乃長安城中所有排水溝渠的圖紙,明渠、暗渠和天然的河道,都標註得一清二楚。”
“我看見了……可是,這張圖紙實在太詳盡了,而今連京兆府中都找不到可與之匹敵的。你又是從何而來?”
綠眼睛中滿是狡黠的笑,李素手點圖紙:“你再仔細看看。”
“這……”郭鏦都快趴到圖紙上了,看了半天道,“怎麼墨跡有深有淺,標註的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