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最外圍的金吾衛們一陣騷動,有人在激動地喊:“十三郎,是十三郎!十三郎回來了!”
郭鏦還沒反應過來,懷中的郭浣已掙脫出去,向前邊叫邊跑:“十三郎,十三郎!”
也許是太激動了,郭浣沒跑幾步就撲通摔倒了,恰好倒在皇帝的馬前。他剛撐起身子,便看見渾身上下又是泥又是水,如同一塊小黑炭似的李忱滾到皇帝跟前。
皇帝跳下馬來,彎下腰,一把將李忱抱了起來。
熊熊火光將父子倆的面孔照得格外明亮。滿臉泥漿的李忱,像只花貓似的拼命把腦袋往皇帝的懷裡蹭,嘴裡含混不清地叫著:“爹爹,爹爹……”皇帝則把兒子的臉用力貼在自己的臉上,全然不顧自己的面孔和衣服也變得骯髒不堪。他的嘴唇在微微翕動,但是沒有人能聽見他在說什麼,他是在和自己的兒子說悄悄話。
很快,李忱便放鬆地窩在父親的肩上,閉起了眼睛。
郭鏦激動地上前去——轉機來了!其實自十三郎現身起,金吾衛們就停下來待命了。現在京兆尹要請皇帝新的旨意。可當靠近時,郭鏦又不知如何開口了。因為,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皇帝眼中的淚光。
甫一愣神之際,郭鏦聽到了兒子郭浣的又一聲高喊:“段成式!”
他聞聲回頭,只見一人快步走入火光的包圍圈中,雙手間託抱著的,不正是段成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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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救了十三郎與段小郎君的人,是個郎中?”李素的兩隻眼睛放出灼灼綠光,讓郭鏦想起家中的黑貓,一模一樣的鬼魅。
“是,此人名喚崔淼,是個江湖郎中。”
“皇子為江湖郎中所救,可謂佳話。”
“佳話,還是假話?”
李素反問:“此話怎講?”
“這個崔淼郎中,原先本官就認得。”郭鏦悶悶不樂地道,“前一陣子京城頻發蛇患,哦,那回聖上不是還特意將你我和段文昌召入宮中,商議對策嗎?”
“宮中扶乩,當時是這個決定吧?”
“唉,就是宮中扶乩,又鬧出多少禍害來……”郭鏦欲言又止,“今天不提那些個。還是說回崔淼郎中。其實那次延英殿召對之後,我還是想了許多法子除蛇患的。既然身為京兆尹,總不能尸位素餐。結果,就找到了這位崔淼郎中。說起來,這崔郎中真有一手,自終南山中採摘到特殊的草藥,遇到蛇穴便焚藥將蛇驅出,再灑上藥粉滅之,居然卓有成效。你有沒有感覺到,其實最近城中已很少有人提到蛇患了?”
李素道:“春分都過了,這會兒就算爬出些長蟲短蟲來,也不足為奇了吧。”又見郭鏦一臉不悅,便笑道,“和你開個玩笑嘛。京兆尹替聖上分憂,為百姓除害,居功至偉啊,李素打心眼裡敬佩!”
郭鏦搖了搖頭:“我所做的都是本分。倒是這位崔淼郎中,確實立下大功一件。我本來打算為他向聖上請功的,不巧近來宮中接連出事,崔郎中又牽扯到了杜秋娘橫死一案中去。雖然案情與他無干,但我想還是先等一等,待那個案子水落石出,聖上心情好轉之後再為他請功,應該比較容易辦到,所以就一直沒提。”
“這不巧了嗎?”李素道,“崔郎中又救了十三郎和段小郎君,乾脆請聖上兩件功勞一塊兒獎賞,豈不皆大歡喜?”
“哪有那麼簡單。”
李素等了一會兒,見郭鏦顧自沉思,便問:“我很好奇啊,一位江湖郎中怎麼能救下十三郎他們的,段成式怎麼完全沒有提到他?他是如何解釋的呢?”
“據崔郎中說,當天夜裡他帶著隨從在輔興坊中滅蛇。哦,長安城他基本上都走遍了。南方地勢低窪,蛇患更甚,所以他是從南向北一路掃過來的。之前他曾去過一次輔興坊,但畏於金仙觀的背景,沒有入內滅蛇。那夜他是特地等在輔興坊中,準備圍繞著金仙觀,夤夜滅蛇的。”
李素點了點頭:“那麼,他又是怎麼碰上兩個孩子的呢?”
“他說,當時他正在輔興坊東側坊牆下的溝渠邊查詢蛇穴,忽見一隊人馬衝出宮城夾道,氣勢洶洶直奔金仙觀而去。他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嚇得趕緊帶隨從藏身於一棵大槐樹下。只見金仙觀上空彤雲如遮,火把竟染紅了半邊天,耳邊又時時傳來人喊馬嘶,心知金仙觀中必有大變故,嚇得不敢動彈。如此等了一會兒,突然看到溝渠中有個孩子鳧水而來。”
“難道是段成式?”
“正是他!輔興坊中的這一段溝渠和永安渠相連,有活水源源不斷從西內後的禁苑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