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朝她一躬身,尾巴捲住筆開始寫字。那隻鹿首戒指不見了,大概是為了不引人注目。它寫得很快,讓伊琳忍不住懷疑那條尾巴里其實是一根長得有些驚悚的手指。
“我瞭解您,殿下。”這是它的第一句話。
伊琳又開始揉自己的眉心。“如果你真瞭解我,就會知道我能給的承諾是非常有限的。我做的事情全都是冒險,或許最後我會……一無所獲。”
“不會的。請耐心一些,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比方說您的安全。”貓寫道,“至於我的請求,我發誓您能夠做到,也會願意去做。您很快就會看到的。”
“什麼時候?”
“您跟我們回格洛斯特城以後。”
伊琳覺得她被騙進了一個局。而接下來的五天,在驚心動魄地混過好幾輪檢查關卡,馬不停蹄地換乘郵車和火車,自西向東橫跨帝國,最終站在格洛斯特城西區的街道上之後,她的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強烈了。
格洛斯特是個古老富庶的城市,霧海省的心臟,瓦羅埃河上最重要的港口。三天三夜也列不完在這座城市裡出生的詩人——這還僅僅是詩人的部分而已。
但西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西區是工業區。
龐大的工廠在這裡隨處可見。路面是由沙石鋪成的,缺乏維護,早就變得坑坑窪窪。人們不論粗胖或瘦弱,穿的大多是或深或淺或褪了色的藍色亞麻工作服:最廉價的布料和最廉價的染料。空氣裡有一股刺鼻的,幾乎肉眼可見的煤灰味。時常會從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陣轟鳴,彷彿那些廠房裡塞著一頭垂死掙扎的樞鯨。
繆勒森中尉領她鑽進隱匿的暗巷,站在一扇不起眼的側門前。
“這是什麼地方?”公主拿圍巾捂著鼻子悶聲問。剛才路過前門邊時她隱約注意到門牌上繪著城徽,一朵深藍的鳶尾花。
“一個藏身的好地方,”中尉將門把手逆時針擰了六圈,又順時針擰了兩圈,咔嗒一聲開啟了鎖,推開門,“您會看到的。”
藍鳶尾花
兩個人和一隻貓穿過一間小廚房,來到屋子的走廊上。
“來吧,您可以先見見孩子們。”繆勒森中尉說。她的語氣和表情太驕傲,伊琳忍不住略帶驚異地揚了揚眉毛。
“孩子們?這麼說還不止一個孩子?”她意味深長地對著貓緩緩搖頭,“真有你的。”
貓張開嘴發出一個聲音,聽起來像是打了個噴嚏。它渾身抽搐幾乎要滾到地上去,伊琳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它是在笑。
中尉眨了兩下眼睛。“什麼?哦,不是的,不……別笑啦!”她報復性地狂揉貓的腦袋,結果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那些孩子是這兒的學生。”
就在此時,聖堂的鐘聲敲響了整整十三下。
一大群孩子從門後邊衝進庭院裡來的時候,伊琳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海中無數股龍捲風包圍了的帆船。他們撲向中尉,歡叫著一個一個輪流擁抱她。
“中尉!你有兩個月沒來了,你病了嗎?”
“中尉!我學會縫自己的裙子啦!”
“中尉!薩沙打我,我把他揍得掉了一顆牙!”
“中尉!我撿到了亮晶晶的小石頭,送給你一顆!”
“中尉!格洛斯特先生為什麼沒有來?”
“就在這兒呢,瞧,讓我來介紹——”繆勒森中尉說,像舉一頂皇冠一樣把貓高高舉起來給他們看,“——格洛斯特先生!”
孩子們歡呼起來。
她把貓放低了些,讓他們爭先恐後地用撫摸向它表示歡迎。受到魔爪襲擊的貓只是眯著眼睛逆來順受地接受這一切。它還微微甩著尾巴,看起來並不感到厭煩。
“它也叫格洛斯特先生?那格洛斯特先生怎麼叫它?”
“它也有黑毛和藍眼睛,還長了鬍子!”
“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你這個笨蛋,誰會把母貓叫做先生?”
“它不會像格洛斯特先生一樣教訓我們吧?”一個男孩偷偷去拽貓尾巴,卻被另一個大一點兒的孩子拍掉了手。“別欺負它,這是中尉的貓!”
貓的尾巴甩得更快了,活像一條開心的狗。
“中尉!”一位小個子的老人穿過迴廊裡快步走過來,“謝天謝地,你終於來了。去吧,回家去,孩子們,拿好你們的包!皮埃爾,記著明天別再遲到!”
龍捲風們應聲彙整合一股潮流湧向門口,呼啦一下全部消失了。
“博納先生,”中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