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蕭無庸笑得淡然,彷彿自己真的只是為了說一段故事,講一段經歷。他想不透蕭無庸說這樣的話是為了什麼,也只能朝著他行禮送行。
蕭無庸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笑道,“陛下賞下的府邸,似乎和原杜太傅的府邸很近呢。”申屠衍沒覺出味來,那廣袖朱袍已經消失在這冥冥夜色中。
申屠衍惘然,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等到出了宮門,才終於發現了事情的不對之處——他走的方向根本就不是崇明殿,而是廢太子的停鶴居。
車馬粼粼,馬車一步不停的穿越東闕城的大街小巷。
而此時,廣袖朱袍的朝中泰斗正在叩開許久沒有開啟的宮門。
停鶴居隱於荊木深處,於別處的富麗堂皇來說,實在樸素簡陋的可以。它命名為停鶴居,據說是應為前朝之時,這裡果真是圈養了許多丹頂鶴的,後來城池崩催,鶴蹤不在,卻是仍然叫這個名兒。
他進門的時候,幾乎沒有看到任何宮人行走,因此靜得可怕,許久才看到了一個宮裝女子,正拿著鋤頭刨著土兒,將細小的種子往土裡播種。
蕭無庸疑惑,依著她的妝飾,卻分辨不出是太子的妻妾還是宮娥來,一時也找不出何時的稱謂,“小娘子,借問大皇子何處?”
女子抬起頭來,想了想,指了指一道偏門,然後又埋下頭去。
蕭無庸沿著幽徑一路走著,盡頭是一扇木門,映在木門上面的身影頎長而消瘦,他進門前,方才看清了廢太子李昶的模樣。
那是一個異常消瘦而蒼白的青年,十成繼承了仁宣皇后的美貌,卻看不出當今陛下的半分模樣,正坐在案桌前研究一本古籍。
他行了禮,李昶卻沒有因此而答應他,他一連喚了好幾聲,青年才抬起頭來,有些迷惘,“先生過來看看,這畫上的馴鹿是否真的是李鍾隱的真跡?”
蕭無庸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那幅畫許久,搖搖頭,“是不是後主的真跡,臣不知道,可是臣卻知道,殿下的畫卷在宮外,大好河山的卷軸正在徐徐展開……”
李昶一愣,繞過蕭無庸的身體,看見剛鋤了土的小姑娘站在夜色的亭廊中,慢慢掩去了貓一般的眼神。
☆、第七支傘骨·起(下)
天已經全黑;華燈繁星將整座城池籠於一種晦暗不明中;站在很遠處的山頂上;也可以看到這燦若明珠的不夜之城。
最富饒的土地;最璀璨的文化;最溫和的季風。
——關外人心心念念想要踏足的地方。
申屠衍到達自己的府邸的時候;略驚訝了一下。蕭無庸說御賜的府邸離杜太傅的故居很近;其實豈止是近;分明是當年的杜太傅府;只不過封了原來的門;而重新開了一個門來。
出來相迎的是一個老翁,“將軍好,我是這裡的管家,姓郭,以後,也便是將軍的管家,將軍有什麼吩咐?”
申屠衍望了望那宅院,那牌匾仍舊還掛著青齋書院的,不由得蹙了眉,郭管家便道,“這裡原是老杜太傅的府上,老太傅獲罪後,一直是小人在打理,小姐這麼多年也不回來,後來逐漸荒廢了,老太傅是個有學問的,宅子裡藏書很多,漸漸有人上門求書,老爺在時常說獨樂了不如眾樂樂,老奴也不好將人拒之門外,久而久之,這裡就變成了書院了,如果將軍不喜歡,小人馬上派人重新佈置……”
申屠衍看了一眼古宅,想起了一些往事,會心一笑說,“這樣就很好。”
杜荀正的宅子,他也是來過幾次的,那時,他跟在鍾簷後面,鍾簷少年心性,總是跑的沒影,他就像影子一般跟在他的後面,因此,他對這裡也不是不熟悉,所以,他自己逛了一圈,找了一間廂房,睡去了。
一瞬間滅了燈,空蕩蕩的宅院如同一張細密的網一般,將他的記憶和意識包圍在其中,窗戶突的自己開了,他猛地坐起身,覺得青冥天際有一個聲音在問他。
——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是你回來了?
他無言以對,命運總是強大的出乎意料,他沒有想過,會是他,以這種方式,代替鍾簷回來。
長夜漫漫,與廢太子的停鶴居相比,六皇子的寢宮卻是通宵達旦,燈火通明。
夜相對於白晝存在,是因為他更有包容性,白晝沒有辦法見光的東西,可以平平安安的曝於琉璃燈火下,隱秘而安全。
六皇子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從金殿上下來就一直帶著的笑容。
他努力回想自己今日在殿上的表現,完美的天衣無縫,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早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