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宮制,天子若要臨幸某位妃嬪, 要麼入夜宣人至承乾宮, 要麼在將日暮之時, 遣宮侍至妃子居處通知, 令后妃準備夜裡接駕, 但這循了一兩百年的規矩, 到蘇蘇這裡, 是徹底打破、並反著來了,明帝夜宿未央宮是世人皆知的常態,無需日日黃昏特來傳報,反是哪日明帝因故不來, 才特地遣人來說一聲,讓她早些歇下。
這日夕落, 長和來報聖上朝事繁忙、請娘娘夜裡早些安置, 並送了一半御饌過來, 蘇蘇道:“知道了”, 讓阿碧將在偏殿用功的蕭照喊來, 一同用膳。
阿碧應聲至偏殿, 請永寧郡王至主殿陪皇后用膳,蕭照用功了一下午,聞言起身,將出殿時,忽又想到了什麼,折回內殿鏡前一看, 果是一臉憔悴,雙目無神,忙讓素日伺候他的霜華等,打了溫水過來,盥洗淨面後,見鏡中人神采奕奕,方整了整衣裳,抬腳出了偏殿,快步往皇后殿中去。
因是冬日,天黑得極快,蕭照至主殿時,最後一絲天光斂盡,夜『色』沉沉,紫漆描金食盒中的十數道御饌,已一一擺上了桌,殿內明燈輝映的『迷』光中,皇后娘娘容姿勝雪,奪目『迷』離,似要令人睜不開眼,於靄靄浮光中,向他伸出手來,一雙明眸淺笑盈盈,“到我身邊來~”
蕭照一步步向前,握住那纖纖素手,挨著她坐了,嗅有幽幽暗香,自她身上逸出,也不知是衣裳薰香,還是所搽脂粉,從未聞過,有心要問,又覺不妥,正任心思暗轉時,見宮人直接揭蓋佈菜,『惑』道:“皇爺爺不來用膳嗎?”
蘇蘇讓人把蕭照素日愛吃的鼓板龍蟹挪至他面前,笑對他道:“你皇爺爺朝事忙,今夜不過來了。”
蕭照“哦”了一聲,心中湧起一絲雀躍,“那膳後照兒可以同娘娘說說話嗎?”
蘇蘇笑,“當然可以。”
銀骨炭燒得極旺,烘得殿內暖意融融,膳罷,蘇蘇卸了簪釵,洗去淡妝,一邊執棋與蕭照手談,一邊笑與他說些閒話。
皇后娘娘換了新紗衣,洗淨了脂粉,那絲絲縷縷的幽香卻仍漾曳在她身邊,蕭照執著手中的玉棋子,暗看娘娘燈下素面朝天,膚『色』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忽地想到“淡極始知花更豔”一句,心念莫名一動,竟想伸手觸一觸,就如……就如皇爺爺平日擁著皇后娘娘時,肆意柔撫著她的面龐,不時輕輕落吻………
蕭照想到此處,忽地心中一凜,忙將此念壓了下去,但執棋的手,卻忍不住輕輕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棋子,蘇蘇見他遲遲不落子,以為他是被難住了,笑指了棋局中某一處,“下在這兒,就能扭轉局勢,叫我吃吃苦頭。”
蕭照只想說些閒話,將自己方才的失態掩飾過去,但他正是心神不定,舌尖一滾就是,“前幾日照兒看見皇爺爺與九叔下棋,皇爺爺也這麼對九叔說。”
話一出口,蕭照即後悔失言,他見『迷』離燈光下,皇后娘娘唇際笑意微凝,輕捻著手中的棋子問,“還說了些什麼?”
悔也無用,蕭照硬著頭皮如實道:“當時五伯、八伯和一些朝臣也在,皇爺爺說治國某種意義上,也似下棋,當縱觀全域性,知進知退,他說五伯、八伯過於激進,而九叔過於退忍,又說退並非壞事,《史記》雲,不飛則已,一飛沖天,還說雖道是贏者賜禮,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賜禮一式三份,九叔與五伯、八伯,都受了賞賜。”
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如此嗎…………
蘇蘇凝視著眼前的棋局,圍棋之道,有“棄子”一說,舍一子,以換全域性之勝,蕭琰、蕭瑤、蕭玦,三子之中,他欲舍誰保誰……上次蕭玦冒死救她,此舉,到底是合了他的心意,還是逆了他的心意…………
蘇蘇拈著棋子,兀自沉思著,蕭照見她如此,心中更是後悔,囁嚅輕道:“娘娘…………”
蘇蘇回過神來,見蕭照仍未落子,道:“你若不下在那處,那便輸了。”
蕭照道:“輸便輸了,棋局總有輸贏,願賭服輸,不賴賬的。”
蘇蘇笑將手中棋子落入黑漆金葉棋盒中,“倒有幾分小男子漢的風度。”
蕭照正『色』道:“我不小了娘娘,過了年,我就十一了。”
蘇蘇看他一臉認真,伸指輕點了下他眉心,“是是,再過兩年,你就可出宮歸府了。”
一句話,就讓蕭照原欲極力證明自己的心,往下沉了一沉,蘇蘇看他懨懨的,以為他困了,輕撫了下他臉頰道:“倦了就去睡吧,明兒還要起早去書房唸書呢。”
蕭照卻仰著頭看她,“照兒能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