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東廠提督尚銘倒臺。朝廷明發聖旨,遍數他的各種罪過,如賣官鬻爵、欺君罔上、敲詐勒索、貪贓枉法等等。成化皇帝表示非常憤怒,不僅撤掉了他的廠督之職,還派人從他的府邸裡搜出了億萬銀錢充實內府。
許是看在這些銀錢的份上,又許是看在尚銘曾經伺候過自己的情面上,朱見深並沒有殺他的意思,而是將他黜往南京充淨軍,後被髮往/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孝陵種菜。從此,這位權勢赫赫的大璫與西廠提督汪直便一起在南京做伴,再也不曾出現於人前。
尚銘被罷,留下的東廠提督職缺簡直是炙手可熱,誰都想從中分一杯羹。據朱佑樘分析,想奪取東廠提督職缺的無非是兩派。不過,連他都沒有想到,明面上雖是兩派相爭,事實上涉入爭權奪利之中的,卻並非僅僅只是他預想中的那些人。
其中一派,便是對尚銘動手的李孜省。此人以方士之術得到朱見深的寵信,不僅欺騙朱見深求仙問『藥』,領著一群妖道妖僧誘騙皇帝嗑丹『藥』、大肆修造寺廟道觀,還意圖染指朝堂。排擠的事他幹過,構陷的事他也幹過,一度甚至能用“扶乩”決定朝臣的升遷進退,連內閣的三位閣老都與他交好,可見此人對朱見深的影響究竟有多深。
儘管已經擁有一言便能擾『亂』朝堂的能力,李孜省卻仍然不滿足。這一回他彈劾尚銘,為的自然是東廠龐大的勢力與利益。只可惜,他並不是太監,依附他的那些妖道妖僧也不可能揮刀自宮去做太監,便是想獨吞東廠這塊肥肉也是不可能之事。因此,李孜省找上了御馬監太監梁芳,打算一起收買司禮監幾位看似處於權力邊緣的大璫,借他們之手將東廠掌握在手心裡。
梁芳是何許人也?這位御馬監太監,是朱見深最好的“玩伴”,尤其擅長用各種各樣的手段媚上討好皇帝與萬貴妃。“投其所好”,令他深得萬貴妃與朱見深信任。朱見深想求仙問道,他就推薦李孜省等妖道妖僧;朱見深覺得對後宮有些力不從心,他便暗地裡進獻各種奇『藥』給他服用;朱見深要玩樂,他便讓黨羽四處蒐集奇珍異獸。
除了懷恩之外,梁芳大約便是朱見深如今最離不開的大太監了。自然,皇帝陛下對他也頗為縱容,幾乎是敞開自己的私庫任他隨意採買揮霍。梁芳的勢力也漸漸地越織越廣,無往而不利。只可惜,這回東廠之事卻註定不能如他所願了,因為他與李孜省都錯估了司禮監裡那群大璫對東廠的興趣——
覃吉、戴義等人對東廠提督的職缺毫無興致,蕭敬又是尚銘的故交,其餘太監則不得朱見深的信賴。於是,一時之間,李孜省與梁芳竟然尋不見合適的人選舉薦。二人唯恐錯失良機,又去尋了萬貴妃,希望能借著這位貴妃娘娘的枕頭風,助他們一臂之力。
萬貴妃沒少得過尚銘的孝敬,只是她與這些大太監也有親疏遠近,論親近,尚銘遠遠比不上一直給她進送珍奇珠寶的梁芳。更何況,尚銘既然已經倒了,也就不必再提了。下一任東廠提督若能更聽她的話一些,豈不是更好?
故而,這一廂,李孜省、梁芳與萬貴妃對東廠提督職缺虎視眈眈;另一廂,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對東廠亦是勢在必得。
懷恩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論權力自是比東廠提督更勝一籌。但他卻比誰都更清楚,如今西廠已經撤銷,東廠對於皇帝的意義非同尋常。若是東廠給了『奸』佞小人坐鎮,便會如尚銘一般處處與他過不去,成為他的掣肘;若是提拔了自己的親信,說不得能讓東廠上下正一正風氣,朝堂也不至於越發混『亂』。
短短几天內,兩派圍繞著東廠提督之職不知暗中交了多少次手。朱佑樘這位太子殿下不方便涉入其中,也沒有勢力參與進去,只能袖著手在旁邊圍觀,順帶悄悄地暗示覃吉、蕭敬等跟著懷恩一起使勁兒。
這場爭鬥最終誰將勝出,朝堂內外都無比關注。萬貴妃、梁芳、李孜省一黨,如首輔萬安、閣老劉吉等,自是不在意他們中再多一位東廠提督;憂國憂民的清流文官們則暗地裡憂心忡忡,只恨不得能替懷恩出謀劃策。
成化皇帝陛下朱見深卻一點也不著急,他只當沒看見那些突然掀起朝中浪花的奏疏,命內閣與禮部準備春闈事宜。隨著諭旨發出,確定會試、殿試的日期不變,留在京中的各路舉子們終於得以安下心來備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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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沈家。
“果然讓咱們皎姐兒料中了。”張氏滿面春風,親自給特意前來傳信的張巒斟了一杯酒,“照我說呀,你們這兩個大男人反倒都不如咱們家小姑娘看得準。左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