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些好笑的說:“男人嘛,總是不喜歡女人太過聰明能幹。你能做出這番大多數男子都做不出來的事業,他們不惱你才叫怪事,有些貶低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這話直爽而對我的口味,我不禁一笑,道:“臣理會得。”
太后呵呵一笑,擺手道:“其實這些士人,最是好唬弄的,你要是哪天煩了他們的貶低,也去學學前朝曹大姑的做法,寫份女誡一類的東西出來,或如班婕妤那樣甘願當個榆木人,他們自然會對你大加褒揚,說你是好女子。”
我這一下卻是真的忍俊不禁,覺得太后真是個妙人。說笑一陣,太后才正色望著我,溫言道:“雲遲,前些天尊師範老先生將我那皇孫送還,我本想重重的賞他。可他卻什麼封賞都不要,只求我赦免你盜用國璽,矯旨調兵一罪,除了你的奴籍,放你出宮。”
我本已寫信請老師不要管我,哪知他竟還是牽涉了進來,心裡一驚,忙道:“娘娘,家師可能誤會臣在宮中的處境了,所以才有此一舉,其行為有冒失之處,還盼娘娘莫放在心上。”
“老先生愛惜弟子的一片拳拳之心,令人感動,我怎會怪責他?”太后躺在靠椅上的身體動了動,沉吟片刻,突然看著我問道:“雲遲,你當初矯旨調兵,本是為了救駕。但大家救出來後,沒有封賞你的功勞,卻嚴懲了你的過錯,你心裡可有怨恨?”
我微微一怔,仔細回想齊略當初貶我為奴的時候,卻愕然發現自己竟沒有絲毫怨恨。不是因為我心胸寬大,而是我潛意識裡對自己封印了他的記憶懷有很深的內疚,隱約將他那次的貶斥當成了對他的償還。況且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七年前,那些肯幫我的朋友如今都是朝廷裡的重臣要員,我被貶為宮奴不過是短期內的事,絕不可能真的就這樣困死一輩子,自然也就談不上恨。
“臣並無怨恨。”
“喔?”太后有些詫異的坐直了身體,單薄的身軀因為她的認真而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股逼人的威勢:“你當真無怨?”
“確實不怨。”我灑然一笑,點頭道:“娘娘有所不知,當時陛下身體不佳,臣除了尊他為君以外,更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病人。以陛下當時的情況來說,貶斥雲遲不失為紓解心理壓力的一個辦法,於病情有好處。這也是醫生的職責之一,所以沒有什麼值得怨恨的。”
太后微微一愕,皺眉問道:“大家貶斥你,你絲毫無怨,便只是因為你視他為病人?”
我心中一怔,笑道:“當然不僅是病人,陛下還是臣效忠的君王。”
太后的目光微動,又躺回了椅上,輕輕的叩著椅把,半晌沒說話。
我從她的舉動裡察覺到一種迥異於剛才的親切的疏離,心裡既驚又疑,但她不說話,我也不想開口。室內一片寂靜,聽得外面的舞樂都換了兩支曲子,她才淡淡的道:“大家喝醉了,在我屋裡歇著,我正想叫人送他回去,你既是他身邊侍候的,便進去看看,將他叫起來。”
“是。”
太后倦倦的揮手,我不多話,簡單的問了一聲,便隨著崔珍進了內室。太后的鳳榻上,嫡皇子端端正正的睡著,齊略卻是半身趴在榻側上,一副正在俯身看兒子的睡相,卻自己也耐不住睡著的樣子。
第六十九章 破冰
我輕輕的走過去,看了眼好夢正酣的嫡皇子,推了推齊略,低聲叫道:“陛下,醒醒!”
連推了幾下,齊略才茫茫然的抬起頭來,暈紅的臉上有幾道被褥褶烙出來的印子,帶著紅絲的眼睛望著我好一會兒才有了聚焦,問道:“你來了?接我?”
我扶住他搖搖擺擺的身體,溫聲應道:“是,陛下。天晚,該回卻非殿休息了。”
“嗯,休息……休息……”齊略低喃兩聲,一步跨出,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壓到了我肩上,呵的一笑:“你扛我回去。”
他這一笑,卻有幾分淘氣。我知他酒醉,也不能真跟他計較,當下穩住重心,將他的手臂環在肩上,哄道:“好的,就回去。”
說話間我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榻上的嫡皇子,崔珍反應得快,笑道:“太后娘娘要親自教養小皇子,就不去卻非殿了。”
架著齊略出了內寢,外間卻沒見著太后的身影,倒省了告退時的一番繁禮。長寧殿外,久未見面的荊佩和林環早已領著一隊侍從衛士,抬著步輦等著。我將齊略扶上步輦,正待下去,手腕一緊,卻被他緊緊的扣住了,漫聲道:“你陪我……陪……”
荊佩在輦外道:“雲娘子,大家醉了,你隨駕照料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