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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陣從陶罐裡挖了一大勺軟羊油,添到熱熱的食盆裡,攪成了油汪汪的一盆。他又聞了聞,羊油味十足,應該算是小狼的一頓好飯了。他又把大半鋁鍋的小米稠粥倒進狗食盆裡,但沒捨得放羊油。夏季少肉,草原上的狗每年總要過上一段半飢半飽的日子。
推開門,狗們早已擁在門外。陳陣先餵狗,等狗們吃光添淨食盆,退到了包後的陰影裡,才端著狼食盆向小狼走去。一邊走著,一邊照例大喊:小狼,小狼,開飯嘍。小狼早已急紅了眼,亢奮雀躍幾乎把自己勒死。陳陣將食盆快速推進狼圈,跳後兩步,一動不動地看小狼搶吃肉油麵條。看上去,它對這頓飯似乎還很滿意。
給小狼餵食必須天天讀,頓頓喊。陳陣希望小狼能記住他的養育之恩,至少能把他當作一個真心愛它的異類朋友。陳陣常想,將來有一天他娶妻生子後,可能對自己的兒女也不會如此上心動情。他相信狼有魔力,在飢餓的草原森林,母狼會奶養人類的棄嬰,狼群會照顧保護他(她),並把他(她)撫養成狼。如果沒有一種超人類超狼類的魔力情感,是不可能出現這種“神話”的。陳陣自從養狼以後,經常被神話般的夢想和幻想所纏繞。他在上小學的時候,曾讀過一篇蘇聯小說,故事說一個獵人救了一條狼,把它養好傷以後放回森林。後來有一天早晨,獵人推開木屋的門,門口雪地上放著七隻大野兔,雪地上還有許多行大狼腳印……這是陳陣看到的第一篇人與狼的友誼故事,與當時他看過的所有有關狼的書和電影都不同。書裡寫的大多都是狼外婆、狼吃小羊,狼掏吃小孩的心肝一類的可怕殘忍的事情,甚至,連魯迅筆下的狼都是那種傳統的殘暴形象。所以他一直對那篇蘇聯小說十分著迷,多年不忘。他常常夢想成為那個獵人,踏著深雪到森林裡去和狼朋友們一起玩,抱著大狼在雪地上打滾,大狼馱著他在雪原上奔跑……
如今他竟然也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可觸可摸的真狼了。他只要把小狼餵飽,也可以抱著它在綠綠的草地上打滾,他已經和小狼滾過好幾次了。他的夢想差不多算是實現了一半,但那另一半,他似乎不敢夢想下去了——小狼長大以後,給他留下一窩狼狗崽,然後重返草原和狼群。陳陣曾在夢中見到自己騎著馬,帶著一群狼狗來到草原深處,向荒野群山呼喊:小狼,小狼,開飯嘍。我來嘍,我來嘍。於是,在迷茫的暮色中,一條蒼色如鋼,健壯如虎的狼王,帶著一群狼,呼嘯著久別重逢的亢奮嗥聲,向他奔來……可惜這裡是草原牧區,不是森林,營盤有獵人獵狗步槍和套馬杆,即使長大後能重返自然的小狼,也不可能叼七隻大野兔,作為禮物送到他蒙古包門口來的……
陳陣發現自己血管裡好像也奔騰著遊牧民族的血液,雖然他的曾祖父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但他覺得自己仍不像是純種農耕民族的後代,不像華夏的儒士和小農那樣實際、實幹、實用、實利和腳踏實地,那樣敵視夢想幻想和想入非非。陳陣既然冒險地實現了一半的夢想,他還要用興趣和勇氣去圓那個更困難的一半夢想。陳陣希望草原能更深地喚醒自己壓抑已久的夢想與冒險精神。
小狼終於把食盆舔淨了。小狼已經長到半米多長,吃飽了肚子,它的個頭顯得更大更威風,身長已比小狗們長出大半個頭了。陳陣將食盆放回門旁,走進狼圈,現在到了他可以盤腿坐下來和小狼耳鬢廝磨的時候了。他抱了一會兒小狼,然後把它朝天放在自己的腿上,再輕輕地給小狼按摩肚皮。在草原上,狗與狼在廝殺時,它們的肚皮絕對是敵方攻擊的要害部位,一旦被撕開了肚皮就必死無疑。所以狗和狼是決不會仰面朝天地把肚皮亮給它所不信任的同類或異類的。雖然道爾基的小狼因為咬傷孩子被打死,但陳陣還是把自己的手指讓小狼抱著舔,抱著咬。他相信,小狼是不會真咬他的,它啃他的手指,就像咬它的親兄弟姐妹一樣,都是點到為止,不破皮不見血。既然小狼把自己的肚皮放心地亮給他,他為什麼不可以把手指放進小狼的嘴裡呢?他在小狼的眼睛裡看到的完全是友誼和信任。
第二十二章(3)
已近中午,高原的毒日把空心綠草針曬沒了鋒芒,青草大多打蔫倒伏。小狼又開始受刑了,它張大嘴,不停地喘,舌尖上不斷地滴著口水。陳陣將蒙古包的圍氈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