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餘將士霍然起立,紛紛高呼:“將軍平安!亞卿萬歲!”
騎兵將軍上前高聲道:“全軍將士請立即拔營回燕,做速救治亞卿!”
子之搖搖手:“不能走,要等武信君,一起回燕國。”
“荊燕將軍的兩千鐵騎沒有參戰,毫髮無傷,武信君不會有事!”
“不,不能。”子之粗重的喘息著:“你等要走便走,我要等,等武信君……”
將士們沉默了,突然,萬眾齊聲的高呼:“追隨亞卿!效忠亞卿!願等武信君!”
子之向將士們抱拳拱手,要說什麼,卻又突然昏迷了過去。
這支殘兵在河外一直駐紮了十日,趕一名騎將軍帶著蘇秦人馬趕來時,軍糧已經沒有了。蘇秦立即下令荊燕,將隨帶軍食分出共用,又立即派荊燕帶著自己手諭趕到邯鄲,向平原君討來了一百石軍糧。
紮營當晚,臥榻不起的子之與蘇秦密談了兩個時辰。子之坦然說明了兩人的困境:自己戰敗而歸,喪師大半,很可能從此在燕國失去軍權,也難保不被問罪斬首;蘇秦則失去了合縱根基,所謂六國丞相也成了泡影,唯一的根基便是燕國武信君這個爵位,若在燕國不能立足,便將成為水上浮萍,合縱大業也將永遠的煙消雲散。
“此等情境,敢問武信君何以解困?”
子之所言,蘇秦心中當然清楚。聯軍大敗,最痛苦的莫過於蘇秦了。誰都可以將罪責推到他的身上,惟獨他不能向任何人推卸罪責!儘管他不是統帥,也不是某國將領,坐鎮總帳也只是協調六軍摩擦而已。但在四十八萬大軍血流成河之際,誰能為他這個六國丞相、總帳魁首說一句公道話?將軍們是決然不會的,他們只有歸罪於蘇秦,才能解脫自己。四大公子在國內本來就有權臣勁敵,目下與自己處境也相差無幾,自保尚且費力,又何能為蘇秦挺身而出?縱然有之,又何能使六國君主與權臣們相信不是與蘇秦沆瀣一氣?在六國大營紛紛席捲而去作鳥獸散的時刻,蘇秦幾乎徹底絕望了。突然之間,他看到了六國的腐朽根基,看到了六國無可救藥的痼疾,覺得要聯合他們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四大公子各自匆忙回國了,原先各國給他的鐵騎護衛,竟然也悄悄的走了,只留下荊燕率領的燕國兩百名鐵甲騎士一個沒走。
蘇秦的軍帳,在遍野屍體的戰場一直駐紮了五日。遼闊山塬間不斷起落著啄屍的鷹鷲,落日暮色中,成群的烏鴉遮天蔽日的聒噪著,連秋夜明淨的月亮也有了腐屍的腥臭味兒。蘇秦漫無邊際的在蕭瑟的戰場轉悠著,他甚至渴望秦國軍隊突然衝來,殺死自己了事。可是,那黑色的旌旗始終只在函谷關城頭上飄揚,始終沒有呼嘯著衝殺出來。他甚至不明白,司馬錯大軍為何不清理戰場?為何不收繳這些有用的兵器?三日之中,蘇秦原本漸漸復黑的鬚髮又一次驟然變白了,竟是白如霜雪!嚇得荊燕几乎要哭叫起來。那時的蘇秦,覺得自己沒有臉面到任何一個國家去,他讓荊燕不要管他,只管帶著騎士們回燕。可荊燕就是不聽,只咬定一句話:“大哥死,我也死!大哥不怕死,荊燕怕個鳥!”隻日夜跟著他在蕭瑟的戰場上轉悠,要不是子之的騎兵將軍找來,荊燕還真是沒奈何。
如今,子之的頑強卻啟用了蘇秦麻木的靈魂。蘇秦巡視了子之的軍營,看到瀕臨絕境的傷兵們在子之的努力下已經恢復了活力,不禁怦然心動!身為統兵大將,子之的確具有過人之處。他的戰場謀劃沒有被採納,但在危機關頭,卻依然挺身而出拼死抵抗,敗退之後又全力救治傷兵,寧可自己在最後療傷。凡此種種,都使蘇秦驀然想起了自己在洛陽郊野的頑強掙扎——頭懸樑錐刺骨,一腔孤憤,從來沒有想到過“失敗”二字!蘇秦啊蘇秦,你的那種精氣神到哪裡去了?
“以亞卿之見,我當如何應對?”多日來,蘇秦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笑容。
“穩定燕國,站穩根基,捲土重來!”
“如何站穩根基?”
“你我聯手,穩如泰山。”
蘇秦沉默了。在他看來,戰國大爭之世,名士以功業立身便無堅不摧。如同所有志存高遠的名士一樣,他蔑視權力場中的朋黨之爭,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在那個國家與權臣結盟而立身,更沒有想過與那個將軍結盟,以軍事實力來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在此之前,若有人對他提出這樣的動議,他一定會大笑一通嗤之以鼻,可今日,他卻久久沒有說話。
“武信君,”子之蒼白失血的臉如同一方冰冷的岩石:“你有合縱功業,有六國丞相之身,有燕國朝野人望,是一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