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傷心人的性格,也許這種損害只是暫時的,或者只是表面現象。失去了深深疼愛的親人,就會覺得蒙受了重大損失,人的判斷力便老是受悲痛的影響,會顯得與常人常態不一樣,變得比較不通情理,也容易遭人誤解。比如,在局外人粗粗看來,老鄉紳似乎是因為喪妻之痛而變得情緒無常,待人苛刻,舉止激動,獨斷專行。其實實際情況是老鄉紳喪妻之痛恰恰發生在他家多事之時,那會兒讓他心煩的事不少,讓他心灰意冷的事也有。而從前那顆跳動猛烈的心只要受到強烈的痛苦和煎熬時,他便會帶著它去承受她溫柔話語的宜人芬芳,如今再沒有這個人了。他看見他的粗暴行為對別人大有影響,便恨不得大聲呼籲叫他們別生氣,別怨恨,可憐可憐他:“可憐可憐我吧,我太苦了。”深受遭人誤解之苦的人往往都是如此,從內心裡默默升起求人同情的願望,就像祈求免罪一般。老鄉紳眼見他的僕從漸漸怕起他來,他的長子也躲著他,心裡卻沒有責怪他們。他明白他正變成個家庭暴君;好像事事都在同他作對,好像他太軟弱,無力和同他作對的事情抗衡。不然的話怎麼裡裡外外的事都這麼不順。假如裡外各事順順當當,他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即忍受失妻之痛:這一件事他都不一定有耐性做好,更何況事事不順利了。就在他需要現錢以應付奧斯本的債主們時,莊稼卻來了個令人驚奇的大豐收,穀物的價格一下子跌到了多少年來不曾有過的低水準。老鄉紳結婚時曾辦了一大筆錢的人壽保險,這份保險按規定是他死後用來供養妻子和孩子以下的孩於們的。現在羅傑便成了享受這份保險的種種權益的唯一代表,但老鄉紳還是不願意中止支付每年應付的錢款而失去這份保險。假如有法子的話,他也不會賣掉任何一部分他從父親手單繼承下來的地產,再說這份家業已經定好了繼承人。有時候他又想,當初如果能把地產的一部分賣掉,用賣地得求的錢對剩下的地進行排水和改造,那該是多麼明智的措施啊。可是那時候又從某位近鄰那裡得知,政府要墊錢搞土地排水,利息很低,條件是在一定的時間內把工程搞完並付清錢款,他妻子便勸他何不利用這送上門的貸款。如今她不在了,沒人再鼓勵他再搞下去,沒人再對這項工程感興趣,他自己也就漸漸覺得無所謂。他不願意像過去那樣騎上他的雜色小矮馬,好端端坐在馬鞍上,出去巡視,看工人們在長滿燈心草的溼地裡搞排水工程,還時不時用鄉土氣息很濃的方言同他們交談。可是政府的貨款利息照樣得付,不管排水工程進展得是好是壞。還有正宅的屋頂今冬漏進了雪水,一檢查,原來更換新屋頂已勢在必行。那些向奧斯本催債的倫敦債主的代表們對哈姆利莊的林場大肆貶損:“都是好木材啊——五十年前大概還好好的,如今全朽了,是缺乏修剪清理的緣故。難道沒有個負責執行森林法的專職人員或者林務專家?看來根本不像年輕的哈姆利先生所說的那樣值錢。”這些話傳到了老鄉紳的耳朵裡。他還是個小孩子時就在這些樹底下玩,他把這些樹當作有感覺的活物一般疼愛。這也是他天性中比較浪漫的一面。只是看在這種人代表著那麼多英鎊的份上,他才對他們甚為尊重,至今沒有提出不同看法,以正視聽。這些由估價人說出的話像刀子一般扎他的心,雖說他裝作不相信他們的話,而且儘量說服自已別相信他們那一套。話說回來,這種種憂愁和失望畢竟不是他對奧斯本深惡痛絕的根源。最怕的是傷了心,氣裡頭有了痛恨。老鄉紳以為奧斯本和他的幾個頤問一直在密謀策劃,盼他早死。他一想到這一點便氣恨不已——叫他實在寒心——以致他不願面對這個想法,也不願深入調查研究以明詳情。他死抱住個病態的想法不放,認為他在世上沒用了——生不逢時——什麼事情由他執掌便一塌胡塗。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自卑。他把自己的不幸歸咎於命不好——而不檢討自身。他以為奧斯本看透了他事事不行,還以為他的長子心地歹毒,不叫他善終天年。這些胡思亂想假如能對他妻子傾訴一番的話,就會得到調整;或者多在外面走動走動,與他認為地位相當的人交往交往,也會得到調整。可是正如前面說過的那樣,他和有可能與他往來的那些人相比,教養上低著一等。也許由這種低人一等之感長期形成的忌妒和羞愧心理現在又有所發展,變成了對兩個兒的忌妒不滿——對羅傑比對奧斯本寬容些,雖說羅傑正在出息起來,成就更為顯著。不過羅傑注重實際,關心的全是大自然的事物,而且愛幹瑣碎事物,樸實得很,所以有時候他父親便把他在林子裡和地裡注意到的日常情況詳詳細細講給他聽。奧斯本則正好相反,是個大家稱為“文質彬彬”的人,穿戴上和禮儀上很講究,有些女人氣,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