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香滿鳳樓,細腰消瘦不禁愁。朱門深閉金環冷,獨步瑤階看女牛。”
“金爐添炭燭搖紅,碎剪瓊瑤亂舞風。紫禁孤眠長夜冷,自將錦被傍薰籠。”
美人覽畢,誇其敏妙。因曰:“妾不違誓,願託終身。君亦不可異心。”生起致謝。已而夜靜酒闌,入室就寢。自是情好日密。每旦,令生居於宅內,不容出外。
將及一年,忽語生曰:“本期與君偕老,不料上天降罰,禍起蕭牆。盡此一宵,明當永別。君宜速避。不然,禍且及君。”生固問之,美人終不肯言,但悲咽流涕而已。生以溫言撫慰,復相歡狎。美人長嘆,吟一律雲:“倚玉偎香甫一年,團圓卻又不團圓。怎消此夜將離恨,難續前生未了緣。
豔質罄成蘭蕙土,風流盡化綺羅煙。誰知大數明朝盡,人定如何可勝天。“
次日黎明,美人急促生行,生再三留意,不勝悲愴。行未數里,忽然玄雲蔽空,若失白晝。生急避林中。少頃,雷雨交作,霹靂一聲,火光遍天。已而云散雨收,生復往其處視之,無復華屋,但見道旁古墓,為雷所震,骷髏震碎,中流鮮血。生大恐懼,急尋舊路回至寓所,詢問鄉人,曰:“此處聞有花麗春者,乃宋度宗妃嬪。其墓在此山之側。”生因憶其言,所謂姓趙名禥,即度宗之諱。而鹹淳,乃其紀年。又況宋之陵寢,俱在此山。自宋鹹淳,至我朝天順,實二百餘年。其怪即此無疑矣。急治裝具,回至慶元縣,備以前事白之於人,眾皆驚異。生感其情,不復再娶。後修煉出家,入天台山不返。
☆鄭婉娥
洪武初,吳江沈韶,年弱冠,美姿容。詩學薩天錫,字學邊伯京,皆為時輩所稱許。嘗和天錫《過嘉興》詩韻題《吳中懷古》。天錫詩云:“七澤三江通甫裡,楊柳芙蓉映湖水。閶門過去是盤門,半卷珠簾畫樓裡。
蘼蕪生遍鴛鴦沙,東風落盡棠梨花。館娃香徑走麋鹿,清夜鬼燈籠絳紗。
三高祠下東流續,真娘墓上風吹竹。西施去後h廊傾,歲歲春深燒痕綠。“
韶和雲:“東南形勝繁華里,一片笙簫沸江水。小姬白苧制春衫,桂楫蘭橈鏡光裡。
舞臺歌榭臨鷗沙,粉牆半出櫻桃花。採香蝴蝶飛不去,撲落輕盈團扇紗。
美歌子夜憑誰續,柳陰吹散柯亭竹。范蠡扁舟去不回,惟有春波照人綠。“
他詩皆類此。然以家富不欲仕,人知其然,複利其賄,或欲舉為孝廉,或欲保為生員,旁午紛紜,殊無寧日。韶雖不吝於財,實厭其撓,乃謀於妻兄張氏,欲遠遊以避之。
乃拉中表陳生梁生,乘峨軻,載重資,遨遊襄漢。次九江府,愛匡廬之秀,覽彭蠡之清,留連郡郭,弔古尋幽。眾稍譏之,韶不恤也。因嘆曰:“吾儕幸家富年少,粗知文墨,茲行盍避人爾,豈能效王戎輩執牙籌屑屑計刀錐之利哉。”遊益數。
偶秋雨新霽,水天一色。韶偕梁陳二生,同訪琵琶亭,吟白司馬《蘆花》《楓葉》之篇,想京城女銀瓶鐵騎之韻,引睇四望,徘徊久之。於時月明風細,人靜夜深,方取酒共酌。聞月下彷彿有歌聲,乍遠乍近,或高或低,三人相顧錯愕。梁生戲曰:“得非商婦解事乎。”韶曰:“爾時樂天尚須‘千叫萬喚’,今日豈得容易呈身哉。”陳生曰:“老大蛾眉,琵琶哀怨,縱使尊前輕攏慢捻,適足以增天涯淪落之感,豈能醉而成歡耶。”韶曰:“且靜聽之。”良久而寂。酒罷回船,竟莫知其何故。
獨韶迭宕,好事多情。翌日,往究其實。躊躕之間,了無所見。興闌體倦,方欲言還。忽奇香馥郁,縹緲而來。韶異之,延佇以候。茶頃,一麗人宮妝豔飾,貌類天仙,二小姬前導,一持黃金吊爐,一抱紫羅繡褥,冉冉登階。意必貴家宅眷,臨賞於此。隱壁後避之。小姬鋪褥庭心,麗人席地而坐。顧姬曰:“何得有生人氣,無乃昨夕狂客在是乎?”韶懼其搜尋,趨出拜見,且謝唐突。麗人曰:“朝代不同,又無名分,何唐突之有。但諸郎夜來談笑,以長安娼女,浮樑商婦見目,無亦太過乎?”韶倉卒莫知所對。麗人呼使同裀,辭讓再四,固命之,乃就席。因問姓氏。麗人曰:“欲陳本末,懼駭君聽。然吾非禍於人者,幸勿見訝。妾偽漢陳主婕妤鄭婉娥也,年二十而死,殯於近亭。二侍女一名鈿蟬,一名金雁,亦當時之殉葬者。”韶素有膽氣,兼重風情,不以為怪也。麗人曰:“妾沉鬱獨居,無以適意,每於此吟弄,聊遣幽懷。詎意昨宵為諸郎所據,敗興浩歌而返。今幸對此良宵,復遇佳客,足以償矣。”使鈿蟬歸取酒餚,飲於亭上。自歌其詞,曰:“郎憶之乎?即昨日所謳之《念奴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