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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畫得不好,”他苦笑地自言自語,“很不好。不過明天我也許能夠畫得好一點。”

他上床,把火油燈放在身旁的地板上。他漫不經心地凝視著他的兩張速寫,後來,他的眼睛又轉向掛在牆上的其他畫片。自從七個月前他把這些畫片從沙龍的牆上取下的那天以來,這才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它們。突然,他領悟到,自己在想念繪畫世界。曾經有一個時期,他知道誰是倫勃朗,誰是米勒、朱爾·迪普雷、德拉克洛瓦①和馬里斯。他回憶以前曾經有過的全部可愛的畫片,以及他曾經寄給泰奧和雙親的石版畫、銅版畫。他回憶在倫敦和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館中曾經看到過的所有美麗的油畫,想著,想著,忘記了痛苦,墮入了沉沉的恬靜的夢鄉。火油燈嘩啦一響,發出藍色的火焰,熄滅了。

第二天清晨,他在二時半醒來,神清氣爽。他輕快地跳了起來,穿好衣服,拿起他的粗鉛筆和寫字紙,在廚房裡找了一塊薄板,外出到馬卡斯去。他坐在夜色中那同一只生鏽的鐵輪上,等待著礦工們走進來。

他性急地粗略地速寫,因為他只要把所見到的人的第一個印象記錄下來。一個小時後,所有的礦工都下井了,他作了五張不勻臉的人物速寫。他輕快地穿過田野,端起一杯咖啡就上樓到他的房間裡,天亮後,他就把這些速寫復畫下來。他試圖把博里納日人外形所具有的異乎尋常的細節表現出來,他的想象力對這些細節是十分熟悉的,但是,他的物件是在夜色中從他下面走過去,因此他沒法抓住這些細節。分地的解剖是完全錯誤的,他的比例是畸形的,他的描繪又是如此地粗糙而顯得可笑。然而,這些人物象博里納日人,決不會與其他的人混淆。文森特對自己的粗陋拙劣感到好笑,把速寫全撕毀了。然後,他坐在床邊,面對著阿勒貝的一個矮小的老孃提著熱水和煤走在寒冷的街上的畫片,想臨摹一下。他想把這個婦女表現出來,但他無法使她與背景中的街道或房屋聯絡起來。他把紙扯得粉碎,扔在屋角里,把椅子移到博斯布姆0的襯著雲天的一株孤零零的樹的習作前。這幅畫顯得那麼簡單,只不過一棵樹,一些犯,頂部幾朵雲而且。但是博斯布姆的價值在於精雅,文森特懂得,最簡潔的藝術作品總是經過最嚴格的取捨,因而是難以模仿的。

早晨不知不覺地溜過去了。文森特用完了最後一張紙,便極仔細地檢查他的財物,看看有多少錢。他找到兩個法郎,夠在蒙斯買些好紙,或許還夠買一段炭筆,於是出發行走十二公里。他走下小沃斯姆斯和沃斯姆斯的長長山坡時,看見一些礦工的妻子站在她們的家門口。他在平時下意識的招呼之外,又加上一句親切的“你好!”在離蒙斯一半路上的一個帕圖雷日小鎮上,他瞧見面包房窗後一個漂亮的姑娘。他走進去買了五生丁的麵包,為了能看一看她。

大雨過後的帕圖雷日和庫斯姆斯之間的田野,一片翠綠。文森特決定回來速寫這片景色,若能弄到綠色鉛筆的話。在蒙斯,他買到一本光滑的黃紙、一些炭筆和一支濃鉛筆。這家店門口有一箱老畫片。文森特細細觀看了幾個鐘頭,儘管明知一張也買不起。店主和他一起翻看,他們倆一張張地評論,就好象一對老朋友在參觀博物館。

“很抱歉,我沒有錢買你的畫片。”他們觀看了好久後,文森特說。各

店主以富有表情的高盧人的姿勢,舉起雙手,聳起雙肩,說:“不要緊,先生。即使你沒有錢,也請再光臨。”

他悠然地步行著回家的十二公里路程。夕陽在點綴著金字塔的天際漸漸西下,被照亮的浮雲的邊緣,呈現出可愛的貝殼的粉紅色。文森特走到小山頂時,看到庫斯姆斯的小石屋構成了天然的版畫布局,腳下的蒼翠山谷顯得那麼平和。他感到一種莫可名狀的愉快。

第二天,他到馬卡斯後面的垃圾山去速寫在山坡上俯身挖取黑金屑粒的女孩和婦女。吃過中飯後,他說:“請別離開桌子,稍等片刻,德尼先生和太太。我想做件事。”

他奔到房裡,取回速寫本和炭筆,迅速地把他朋友們的形象移植在紙上。德尼太太走上來,從他的肩頭上往下看,驚呼道:“文森特先生,你可是一個藝術家呀!”

文森特忐忑不安。“不,”他說,“我只不過腳以自娛罷了。”

“畫得不錯,”德尼太太說。“看上去差不多很象我。”

“差不多,”文森特笑了起來,“但還不十分象。”

他沒有寫信對家裡講在幹什麼,因為他知道他們會說,而且說得對:“噢,文森特又在出新花樣了。什麼時候他才能安定下來,做些有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