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給我嗎,文森特?我很希望把它掛在我的牆上。我想她和我會成為好朋友的。”
文森特決定最好還是回到小沃斯姆斯去,皮特森牧師把自己的一雙舊鞋送給他,替換破鞋,並送他回博里納日的火車票錢。文森特在深厚的友情中——友情懂得取和給之間的不同納粹是暫時的——接受了鞋和錢。
在火車上,文森特體會到兩樁重要的事情:皮特森牧師一次也沒有提及他作為一個福音傳道者的失敗,而且把他當作一個同行的藝術家平等禮待;他真的喜歡那速寫到要收藏的程度,那是一次嚴肅的考試。
“他給了我一個很好的開頭,”文森特自言自語。“如果他喜歡我的作品,那末別人也會喜歡的。”
在德尼家,他看到《農田裡的勞動》已由泰奧寄來,雖然沒有附信。同皮特森的會晤鼓舞了他,因而興味十足地研究起米勒老爹。泰奧附寄了幾張大尺寸的速寫紙,不多幾天,文森特就臨摹了《勞動》的十頁,完成了第一卷。後來,感覺到需要畫些人體,在博里納日肯定沒有人願做模特兒的,於是,他寫信給老朋友特斯蒂格——海牙古皮爾公司的經理,詢問能否惠措巴格的《木炭畫練習》。
同時,他記起了皮特森的建議,在小沃斯姆斯路的頂端,租了一間礦工的茅舍,房金九法郎一個月。這一次,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茅舍,而不是最壞的。茅屋裡鋪著粗木地板,兩扇大窗引進光線,有一張床、一張桌、一把椅子和一隻火爐。房子大得足夠讓文森特使他的模特兒處在一端,自己還有足夠的距離看到全景。小沃斯姆斯中沒有一個礦工的妻子或小孩,在去冬沒有受到過文森特的幫助,所以沒有一個人拒絕來給他擺姿勢。在星期日,礦工們湧進他的棚屋,讓他作迅疾的速寫。他們以為這十分有趣。這地方總是擠滿了人,他們滿懷興趣而又驚訝地從文森特的肩頭上望著。
<<木炭畫練習》從海牙寄來了,文森特花了兩個星期,從早到晚地臨摹這共有六十幅畫的範本。特斯蒂格同時寄來了巴格的《園林設計》,文森特以非常的毅力啃下了這本書。
以前的五次失敗,完全從他腦海中消失了。甚至侍奉上帝也沒有能象創造性的藝術那樣,給他帶來如此純粹的心醉神迷和持續不斷的滿足。在第十一天的時候,他口袋裡一個子兒也沒有了,只得靠從德尼太太那兒賒來的少量麵包過日子,他一點不抱怨——即使對自己——他的飢餓。在他的精神得到飽食的時候,餓肚子有什麼關係呢?
一星期來每天早晨二時半,他到馬卡斯大門口去,作了一張礦工的大幅畫:男男女女沿著有荊棘籬的小路踏雪走向升降機口,天色將明,匆匆而過的人影依稀可辨。他把倚天而立的模糊不清的礦山巨大建築以及一堆堆垃圾作為背景。這張速寫完成後,他複製了一張,附在信內寄給泰奧。
兩個月就這樣地過去了,從黎明畫到黃昏,然後憑著燈光復畫。想見見另一個藝術家,並同他談談的願望,又一次來到他的頭腦中,他要知道自己進行得怎樣,因為儘管他以為已經取得了某些進步,在手和鑑賞力的可塑性上也有所收穫,但沒有把握。不過這一次,他要的是一位大師,能夠提攜他,能夠慢慢地、謹慎地教給他這門不同尋常的手藝的基礎。為了報答如此的教誨,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他不肯幹,他願意每天為這位大師的靴子和工作室地板搭擦十次。
朱爾·佈雷東——他早年就很欣賞此人的作品——住在科里爾,一百七十公里遠。文森特乘火車前往,直到錢全部花完,又步行了五天,睡在草堆裡,用他的畫換求麵包。當他站在科里爾的樹林中,看到布雷頓剛剛造好了一所紅磚的、面積寬大的、精緻的新工作室時,他的勇氣消退了。他在鎮上蕩了兩天,結果,這所工作室的冷冰冰的、無情的外形把他嚇倒了。後來,心塔身疲,飢火如焚,一文不名,皮特森牧師的鞋底磨得快破了,於是他開始踏上返回博里納日的一百七十公里的行程。
他返抵礦工的小屋時,身體疲憊,精神頹喪。沒有錢或信在等他。他上床睡覺。礦工的妻子們照料他,送給他一份可憐的口糧,還是她們從丈夫和孩子的口中扣下來的。
這次旅行中,他的體重減輕了許多,雙頰上又出現凹陷,他的墨綠色眼睛的無底洞裡閃著熱病的火光。雖然病了,但他的腦子依舊清醒,他知道已達到了決定性時刻臨近的階段。
他以後的生活該做些什麼呢?當一名學校教師、書商、藝術商、店員?他往哪兒去住呢?埃頓,跟父母?巴黎,跟泰奧?阿姆斯特丹,跟叔叔們?或者在這浩瀚的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