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有錢的,遊艇家?”
“是呀,他留下了一份產業給弗洛朗丹,每年收得著三百金法郎的利息。”
我漸漸感到興趣了。仍舊追下去:
“很好,我的女兒,這很好。你們居然全體都不像旁人猜想的那麼笨。弗洛朗丹現在幾歲了?”
她接著說:
“今年他十二歲了。一到春天,他就要去第一次領聖體。”
“就這樣,自從那一次以後,你就老老實實做你這一種行業?”
她嘆氣了,用忍耐的意味說:
“那又怎麼辦呢……”
但是忽然一道大的聲音使我突然一下從床上跳起來,那聲音是臥房裡出來的,是一個人跌到地上又爬起來,其中還夾雜著雙手在牆上摸索的聲息。
我端起蠟燭向四周望了一轉,又驚惶又生氣。她也坐起了,勉強拉著我不教動,一面低聲慢氣地說:
“這毫無關係,我的貓兒,我向你保證這沒什麼關係。”
不過我這方面已經弄清楚那道異樣的聲音是從哪一邊來的。我隨即向著一扇被我們床頭遮住的門走過去,接著突然拉開了它……於是我看見了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子,那是個蒼白而瘦弱的男孩子,坐在一把大的麥秸靠墊椅子旁邊渾身發抖,睜著一雙受了驚駭的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顯見得他剛才是從椅子上落到地下的。
他一下望見了我就哭起來,張開兩隻胳膊向他母親說:“這不是我的過錯,媽,這不是我的過錯。我先頭睡著了,後來就摔交。不要罵我喲,這不是我的過錯。”
我轉過身來望著那個婦人。末後我高聲說:
“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她似乎有些難為情,心裡很難過。她用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來說明了:
“你教我有什麼辦法?我掙的錢不夠教他在外邊寄宿。真不得不把他留在身邊,我又沒有能力多租一間屋子,老天。我沒有誰的時候,他就和我一塊兒睡。若是有人在這兒來混一兩點鐘,他只好在壁櫥裡安安靜靜待著;他是知道那麼做的。不過若是有人來住通宵,如同你一樣,那麼在一把椅子上睡覺是叫他腰痛的哪,叫這孩子腰痛的哪……那當然也不是他的過錯……我真想讓你也去試試看,你……在一把椅子上睡一夜……你就明白那種滋味了……”
她生氣了,很生氣了,一面叫喚著。
孩子始終哭著。一個瘦弱而畏怯的孩子,對呀,那真是壁櫥裡的,寒冷陰晦的壁櫥裡的孩子,他只能偶然回到那張暫時空著的床上吸收一點點溫暖。
我呢,當時也很想哭一場。
末後我回到自己家裡去睡覺了。
'26'俘虜
森林裡除了雪花落到樹上的輕微摩擦聲音以外,沒有一點旁的響動。雪從中午就開始落下:是一陣片兒不大的小雪,在樹枝上整合一層苔蘚樣的冰,在落葉上鋪出一層銀樣的薄衣,在道路上撒成一幅又白又軟而又廣闊無邊的地毯,並且加重了這樹海里的沒有界限的沉寂氣象。
在那看守森林的警察住的房子門外,一個露出胳膊的年輕婦人正用斧頭在一塊石頭上面劈柴。她是瘦長的和健壯的,一個道地的在森林裡面長大的婦人,她的父親和丈夫都是森林警察。
房子裡有一個人喊著:
“今天晚上我們只有兩個人,貝爾丁、你應當進來,看著快要天黑了,很可能有些普魯士人和一些狼在附近一帶打主意。”
那個劈柴的婦人正很使勁地劈著一段樹根,每逢劈過一下,就挺起胸膛,舉起雙手再劈,這時候她一面劈柴一面答話:
“我已經完了,媽。我就來了,我就來了,你不用害怕,天還沒有黑。”
隨後她搬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柴塊兒進來,沿著壁爐堆好;再跑到外面去關板窗,去關那些用榆木心子做成的厚實闊大的板窗,末了,才進來扣好門上的那些結實的門閂。
她母親,一個皺紋滿面因為年老而膽小怕事的老婦人,這時候連忙走到了火爐邊說:
“我真不願意你爹到外面去。兩個女人,頂什麼用?”
年輕女人回答:
“不見得!,我一樣可以打得死一隻狼或者一個普魯士人。”
於是她抬頭望了望一枝懸在爐臺上的大型手槍。
她丈夫在普魯士人侵入的初期就加入軍隊裡了,現在她們母女兩人單獨和家長同住,這家長就是綽號高蹺的老警察尼可拉 ;畢戎,他從前執拗地不肯離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