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我……這是怎樣一回事?”
“從前,你不是借了一串金剛鑽項鍊給我到部裡參加晚會,現在,你可還記得?”
“記得,怎樣呢?”
“怎樣,我丟了那串東西。”
“哪兒的話,你早已還給我了。”
“我從前還給你的是另外一串完全相同的。到現在,我們花了十年工夫才付清它的代價。像我們什麼也沒有的人,你明白這件事是不容易的……現在算是還清了帳,我是結結實實滿意的了。”
伏來士潔太太停住了腳步:
“你可是說從前買了一串金剛鑽項鍊來賠償我的那一串?”
“對呀,你從前簡直沒有看出來,是嗎?那兩串東西原是完全相同的。”
說完,她用一陣自負而又天真的快樂神氣微笑了。
伏來士潔太太很受感動了,抓住了她兩隻手:
“唉。可憐的瑪蒂爾德,不過我那一串本是假的,頂多值得五百金法郎!……”
'25'壁櫥
晚飯以後,大家談到了姑娘們,因為男人們聚在一處,教他們談什麼?
我們中間有一個說:
“哼,關於這個題目,我遇見過一件希奇的故事。”
他隨即敘述了下文的經過:
去年冬天裡的某天晚上,我忽然感到一陣使人淒涼的懶散意味,那是教人受不住的,不時纏住人的肉體和性靈。我當時獨自一個兒待在家裡,覺得自己倘若那麼待著不動,立刻就會感到過分的愁慘,那類愁慘倘若時常侵襲過來,每每無可避免地把人引上自殺之路。
我披上了外套,隨即出了街,自己卻不知道去幹些什麼。由下坡道兒走到了城中心的熱鬧大街,我開始沿著各處咖啡館的門外閒逛,咖啡館幾乎全是空的,原因是天正下雨,那種細雨,同時沾溼人的精神和衣服,並不是傾盆大雨,不像瀑布似地倒下來叫呼吸迫促的行人跑到大房子的門底下躲藏,而是一種使人無從辨別點滴的毛毛細雨,一種不斷地把那種無從目睹的纖小點滴對人飄過來,不久就在衣服上蓋著一層冰涼而有滲透力的苔蘚樣的水分。
怎麼辦?我向前走,我又向後退回來,想找一個消磨兩小時的地方,結果卻第一次發現夜晚在巴黎竟沒有什麼好散心的。最後,我決定走進了牧女狂,那個算得是姑娘們的遊戲場。
在它的大廳子裡,人並不多。那條蹄鐵形散步長廊只容納著一些低階的遊客,他們的平凡身世從舉動上,從服裝上,從鬚髮剪裁上,從帽子上,從面板的色澤上顯示得一目瞭然。至於一個可以看做是乾乾淨淨洗濯過的人,穿著整套像是相稱的服裝的,那真的不大遇得見。至於姑娘們呢,始終是同樣那麼些個,你們知道的那些可怕的姑娘們,容顏醜陋,精神疲乏,面板松馳,顯出她們那種不知因何而起的愚頑的輕蔑態度,她們走來走去,好像在獵取主顧似的。
我暗自說那些婆娘都是畸形的,與其說她們富於脂肪不如說她們全是油垢,這一部分肥得凸出來,另一部分卻又幹瘦,腆著一個“酒肉和尚”式的大肚子,而兩條鷺鷥式的長腿的膝蓋部分卻又向裡彎曲,所以真地沒有一個是值得一枚魯意的,她們在討價五枚魯意以後好不容易才能夠得到那麼一枚。
不過我忽然望見一個使我覺得可愛的矮矮的人兒了,年紀並不很輕,不過是鮮潤的,頗討人歡喜的,有刺激性的。我攔住了她,並且愚笨地不待考慮,就出了我肯付的那種度過通宵的代價。我不願意孤孤單單獨自一個人回家;更歡喜同著這一個姑娘去偎傍摟抱。
於是我跟著她走了。她住在殉教街一所大房子裡。樓梯上的煤氣燈已經熄了。我慢慢地爬上去,不斷地劃燃一枝蠟燭火柴,我的腳撞著梯級幾乎快要失足,因此心裡不大痛快,她走在頭裡,我聽見她的衣裙的摩察聲音。
她在五樓停住了,關好了和外面相通的門以後,她問道:
“那麼你可是待到明天?”
“一點也不含糊。你知道這原是我們商量好了的。”
“好,我的貓兒,那不過是問一下。你在這兒等一分鐘,我馬上就轉來的。”
於是她讓我站在黑暗當中了。我聽見她關好了兩扇門,隨後她彷彿還說了幾句話。我詫異起來,不放心了。想來或許有一個面首在她屋子裡。不過我的拳頭和腰乾兒都是結實的。我暗自想起:“等會兒,我們可以看個明白。”
我用全副精神和耳力去細聽。有人輕輕動作,有人慢慢行走,並且非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