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服。』『那就大家不動。』月如又說∶『我是不懂做生意,不過照我想,做生意全靠人頭熟,忽然之間到了陌生地方,兩隻眼睛墨黑;等到你看清楚,生意已經讓別家搶走了。』胡雪巖心裡七上八下,盤算來盤算去,苦無兼顧的善策,最後嘆口氣說∶『只好大家不動。』
唐子韶『美人計』,元寶街的下人很快地都知道了;不過胡老太太治家極嚴,將『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這句俗語,奉為金科玉律,所以沒有人敢到十二樓去說這個秘密。
但近處未傳,遠處卻傳到了;古應春以抑鬱的語氣,將這件事告訴了七姑奶奶,而七姑奶奶不信。
『小爺叔不是這種人。如果為了女人會把生意上商量好的事,推翻不算;小爺叔哪裡會有今天這種場面,老早敗下來了。』『我懶得跟你爭。好在他就要來接左大人了,你不妨當面問問他。』
『我當然要當面問他。』七姑奶奶繼續為胡雪巖辯護,『廿三家典當管總仍然照舊,一定有他的道理。小爺叔的打算不會錯的。』第二天,胡雪巖就到了,仍舊住在古家;應酬到半夜十一點多鐘才跟古應春一起回家,七姑奶奶照例預備了宵夜在等他們。
把杯閒談之際,七姑奶奶閒閒問道∶『小爺叔,你廿三家典當管總調動的計劃,聽說打消了,是為啥?』『,七姐,請你不要問了。』一聽這話,七姑奶奶勃然變色,立即問說∶『為啥不要問?』『七姐,有趣的事,大家談談;沒趣的事談起來,連帶你也不高興,何苦?』
『這樣說,是真的了。真的姓唐的做了圈套,請你胡大先生去鑽。小爺叔,你怎麼會做這種糊塗事?』
說到『糊塗』二字,嘴已經歪了,眼睛也斜了,臉紅如火;古應春叫聲∶『不好!』趕緊上前去扶,七姑奶奶已在凳子上坐不住,一頭栽在地上,幸好地上鋪了極厚的波斯羊毛地毯,頭沒有摔破。
『是中風!』胡雪巖跳起身來喊道∶『來人!』
於是一面叫進人來,扶起七姑奶奶,一面打發人去延醫——胡雪巖關照去請在咸豐年間曾入宮『請脈』、號稱太醫的曹郎中,但古應春相信西醫,且有一個熟識的醫主,名叫艾禮脫,所以另外派人去請。
時已夜半,叩門將醫生從床上叫起來,自然得費些工夫。古應春倒還沉得住氣,反是胡雪巖異樣地焦爭不安,望著躺在軟榻上,閉著眼『呼嚕、呼嚕』只在喉間作痰響的七姑奶奶,搓著手蹀躞不停。他知道七姑奶奶是聽到他做了沒出息的事,氣惱過度,致生此變。倘或不治,則『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會一輩子疚歉在心,日子還過得下去?好不容易將醫生等到了,先來的是艾禮脫,一看七姑奶奶躺在那裡,用英語跟古應春說中風的病人,不宜橫臥。古應春隨即叫兩名僕婦,把七姑奶奶扶了起來,靠在安樂椅上,左右扶持。西醫看病,沒有『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艾禮脫開啟皮包,取出聽診器掛在耳朵上,關照古應春解開七姑奶奶的衣鈕,拿聽筒按在她胸前聽心跳。診斷完了,撬開牙關,用溫開水設法將他帶來的藥丸,讓她吞了下去。然後告訴古應春,六小時以後,如能甦醒,性命可保,他天亮後再來複診。正在談著,曹郎中到了;艾禮脫臉色不大好看,抗議式地對古應春說,看西醫就不能看中醫。這一下,讓古應春為難了,跟胡雪巖商量,應該怎麼辦?『你相信西醫,自然是你作主。曹郎中,病情他照看,方子由他照開,不吃他的藥就是了。』『不錯,不錯!這法子好。』古應春照他的話辦。
艾脫禮的本領不錯,到了天亮,七姑奶奶居然張開眼睛了,但胡雪巖卻倦得睜不開眼睛。
『小爺叔,你趕緊去睡一覺,下午還要去接左大人。』古應春說∶『儘管放心去睡,到時候我會叫你。』『能放心睡得著倒好了。』『小爺叔,死生有命;而且看樣子也好轉了,你不必擔心。』話雖如此,胡雪巖如何放心得下?雙眼雖澀重得睜不開,睡卻睡不好,時時驚醒,不到中午就起身了。
『艾禮脫又來看病,說大致不要緊了,不過風癱恐怕不免,帶病延年,活上十幾年的也多的是。』古應春說道∶『小爺叔辦正事去吧,可惜我不能陪你;見了左大人,代我說一聲。』『好,好!我會說。』左宗棠等過了慈禧太后的萬壽,方始出京,奉準回籍掃墓,十一月甘五日到湖南省城長沙,第一件事是去拜訪郭嵩燾。
郭嵩燾與左宗棠有一段重重糾結的恩怨。當咸豐八年左宗棠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幕府中時,一切獨斷獨行;一天駱秉章在簽押房裡看書,忽然聽見轅門放銃,看辰光不是每天正午的『午時炮』,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