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在衝鋒的一瞬間湧上了頭頂,又極迅速的褪向了四肢百骸。我的心在這一瞬間變的靜如止水,而身體的感覺也迅速的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靈敏。
城門洞開,暗紅色的大門和馬蹄下的石板地帶著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而遠遠近近的廝殺聲卻又讓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層陌生的氣息。東區的倉庫已經著火,火借風勢,將大半個東區都籠罩在了熊熊的火光中。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和燒灼東西的嗆人煙味。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人影憧憧,廝殺的聲音已被風暴所吞沒,聽在耳中,萬分的不真切。
穿著土色鎧甲的歧州士兵從四面八方向著城門的方向蜂擁而至。乍遇夜襲,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沒有來得及穿戴整齊。跳躍不定的暗紅色火光,給出現在夜色裡的每一張臉都染上了猙獰殘忍的色彩。
一段殘肢帶著灼熱的鮮血緊擦著我的鬢角飛了過去,就在我側頭一讓的瞬間,看到半條街外的人群裡,一個身披紅袍的武將騎在一匹黑馬上,手中揮動著金色的長刀,正聲嘶力竭的指揮著士兵向前衝。
我用刀砍倒了撲到馬前的幾個士兵,迅速從背後摘下弓箭。瞄準之後,一箭射了出去。
長箭閃電般穿透了他的咽喉,紅色的身影象大海里的泡沫,悄然無聲的消失在了人潮裡。
風堯的兩隻分隊已經沿著左右兩翼衝進了前街,土色的陣營終於開始了後退。
將近寅時,從後城殺進來的冥奇在軒轅臺和我會合。而韓姜則帶著自己的一支親兵從冥奇的包圍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沿後城逃出了歧州。
大風暴漸漸平息,緊接著一陣短暫卻來勢洶洶的驟雨從天而降,很快就澆滅了東區的大火。
空氣中仍然充滿了濃濃的煙霧,但這一場從天而降的大雨卻讓我感到了由衷的欣喜。對於我來說,它更象一場洗禮,我希望它能把沾染在我心頭的陰霾和沾染在盔甲上的鮮血都沖刷得乾乾淨淨。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儘管寒風料峭,卻已經透出了一絲絲屬於春天的清新的泥土味道。我抖了抖手中閃爍著寒光的玄武刀,小心翼翼的撩起大氅的一角將它擦拭乾淨。我的手上已經再度沾滿了鮮血,卻沒有象我所預料的那樣,在心底裡產生過多的自責。也許是因為經過了太多的變故讓我的心真的變硬了。
冥川已經分派忍受開始處理善後工作:傷員、俘虜和後城居民的安撫。
雨早就停了,外面的街道上反而有種異乎尋常的安靜。
在歧州,最好的住所就是驛館。所有的傷員都被安置在了這裡。
風秀秀帶著她的醫護隊在給傷員們做治療。儘管對藥品和救護人員都有充足的準備,但是事到臨頭,還是顯得有些慌亂——人手不夠,於是,輕傷的開始相互幫忙包紮傷口,或者幫助醫官救助傷重的傷員。另外,還要專門撥出地方來安置戰俘中的傷員。
從傷員那裡出來,我除了感到累,還有些微的沮喪。
看到了眼前真實的傷痛,我心裡堅定的決心忽然又有了幾分動搖。我所做的這一切,真的是值得的嗎?
剛立春的天氣,在這裡還是寒風料峭。
我沿著驛館後園的彩石小徑慢慢的步著,自從離開歧州,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夠重新站在這裡,總覺得這裡留下了一些來自記憶深處的沉甸甸的東西在等著我去採擷。
可是放眼四望,驛館終究也只是座驛館罷了。它跟我記憶中的驛館明明一模一樣,卻分明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低頭看著腳下拼成了梅花圖案的彩色碎石,忽然之間有些意興闌珊起來。
什麼都不同了。
無論我怎樣的努力,終究還是不同了。不管這裡曾經見證過什麼,那些我曾經擁有過的,此時此刻都已經結成了心底的一塊不能觸碰的傷疤,不能想,亦不忍去想了。
池塘已經開始化凍,幾塊突兀的假山石依然聳立在那裡。我的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現出一個無月亦無星的夜晚。隱約記得那一夜遇到風瞳的時候,他就是躺在這裡自己喝酒,後來還摔了一個酒壺還是酒杯什麼的東西。
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表示“會站在我這一邊”。想到這裡,忍不住轉過頭去看他,他正站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想到了同一件事情,神色顯得不大自然,可是刻意側過去的臉上卻也分明帶出了幾分笑意。
冷寂的心裡不知不覺就浮起了一絲暖意。正要說點什麼,就聽見介子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一種找到寶貝似的欣喜。
“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