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忍足總是說,1996年,那是日本電影界奇蹟輩出的年份。
那一年,名叫巖井俊二的新人導演靠一部清新感人的《情書》轟動全國。旖旎的北國風光中有長髮少女清麗的笑容與門外清秀少年抬眼間驚鴻一瞥的驚豔。而一封通往天國的情書和兩段貫穿一生的愛戀則築造起整個故事的骨架,最終成為日本電影史上難以超越的傳奇之一。
那時的巖井正在構想日後同樣造成轟動的《燕尾蝶》,2001年才上映的莉莉周尚是個遙遠虛無的夢。也就是說在1996年的時空裡還沒有星野沒有蓮見沒有津田沒有莉莉周沒有大片綠色的麥田和探向天空的風箏,自然也沒有音樂教室裡反覆演奏德彪西的倔強少女久野陽子。
但在1996年春天的私立鬱文館高校音樂教室,肖邦的離別曲連綿不絕。
那是屬於十一歲的忍足的奇蹟,雖然當初的他並不知情。
忍足記得在入夜後的學園祭晚會上,他坐在觀眾席中再次聽見了這首曲子。十一歲的小少年個子還沒有長開,因此只能透過前面黑壓壓的人頭間的縫隙勉強看見舞臺上三角鋼琴前專注彈奏的身影。聚光燈從舞臺上方打下來,將演奏者整個包裹在溫柔明亮的光線中。“那是三年級的鷹司學姐,美人喲,”身旁的姐姐向他們介紹,“其他方面也很厲害,才開春就已經被國立音大提前錄取了,”說到這裡她又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麼,“不過話說回來……”
演奏恰好在這時結束,後面的話被淹沒在瞭如潮的掌聲中。
沒有聽清,但忍足也沒想去追問。
學園祭的最後,全體學生集中在運動場上,正中央的篝火已經點燃。
裕裡獨自回教室取了包,又在忍足詫異的目光裡換下了室內拖,“回家吧,不早了。”她攬過兩個弟弟的肩笑著說,“想吃什麼?我請客。”謙也滿臉雀躍的同時忍足卻側過頭去偷偷打量相處多年的姐姐,然後他清楚地在她臉上看到了淡淡的失落,瞬間便心領神會。向來以看電影和愛情小說為樂趣的忍足理所當然地早熟,他知道學園祭篝火舞會的邀舞環節向來有戀愛催化劑的美稱,他也知道他的姐姐不過是在刻意迴避,只因為她等待的人不會出現在這裡。
那個遠在京都的,忍足素未謀面的世家少年。
只是當他們三人與許多湧向運動場的學生們擦肩而過,踩著一地清冷的月光踏出校門時,忍足抬眼就看見了校門外不遠處的路旁停靠的那輛他叫不出名字的車。而在看見倚在車旁的那個與姐姐年齡相仿的英俊男子時他瞬間明白了什麼。忍足扭頭和謙也對視了一眼,見對方依舊是一臉茫然的遲鈍模樣,他連忙動手將謙也往邊上拖,一面小聲告訴他不要出聲。途中他回過頭,果然看見那男子向愣在原地的裕裡走過去,最後張開雙臂,將對方擁入懷中。
樹葉沙沙作響,除此以外一片寂靜。
忍足忽然覺得有些理解了姐姐的心情,儘管說不出具體的理由。
而長大後的忍足每當回想起那個夜晚,總會帶著些許無奈揚起嘴角。那兩個人,一個註定為家族利益而活。肩上揹負著過多的責任,也因此生來就被變相剝奪了愛一個人的權利,只有聯姻才是他唯一的歸途;另一個則正處在少年時代最好的年紀,執著,勇敢,不計後果,愛與恨的表達都熱烈而直白。他們在錯誤的時間相遇,各自介入對方不同於自己的生活。即使明白終將分別,即使清楚這段感情註定無望,卻依舊抱著全盤皆輸的決心和準備,暫時拋下所謂的明天和未來,義無反顧,只為讓這段曾經能以最美的姿態留在回憶<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初戀。
梅雨季過後,充斥著白晝蟬鳴和紫陽繡球的夏天到了眼前。
那個初夏他在關西地區的國小級別網球比賽裡得了第二。第三是謙也,第一則是個名叫白石藏之介的小子,長著一張討人喜歡的臉,就讀於離忍足家不遠的南梅田小學,家裡似乎和謙也家有事業上的往來;孟蘭節的時候他收到了人生的第六封情書,淡藍色的信封躺在自家門前的信箱中,沒有郵票和郵戳,顯然是親自送達,但最後的落款卻是陌生的名字。忍足在信封正面用鉛筆標上大阪,然後將它同另外五封標有京都或神戶等地名的舊信一起壓在寫字檯抽屜的最底下,並沒打算去深究對方是誰。為此他的姐姐曾伸出手指用力戳他的額頭,“別太得意了,小子,”十七歲的少女嚴肅地說,“辜負女孩子的心意,可是會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