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曾有過這麼一段相對安逸的時光。
那還是在國小四年級的時候,因為某些緣故父親不得不調回大阪市北的總院處理事務,並帶著全家遷回梅田的舊屋,允諾兩三年內不會再搬遷<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舊屋是父親出生成長的地方,位於一座緩坡的半腰。西式結構,牆面被刷成乾淨的乳白,立柱和巨大的落地玻璃都別有風味。屋背後有大片濃密的樹林,被木樁圍起來,周圍的地上總是掉滿不知名的果實,經常也有野花從木樁上方探出頭。據說裡面供有地藏廟,但無從考證。另三面則是其他零零落落的民居,以白牆黑瓦的和式為主,也因此襯得忍足家的屋子格外醒目。
沿著半坡往下走,經過一所舊書屋,繞過幾棟附近短大的學生宿舍,再越過一片竹林,便能看見盡頭處橫淌著的一條不知名的河,波光粼粼,水聲不息。它或許曾有過名字,但雕刻名字的石碑已經在歲月中悄然腐蝕,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紅。河裡偶爾會有鴛鴦結對而過,也常能看見驕傲的長腿鷺鷥出沒。那些潔白優雅的鳥類在淺灘處悠閒踱步,然後展開翅膀飛去不知名的遠方。河面還有座窄窄的橋樑橫跨其上,木質橋身被刷成韻味十足的暗紅。附近人家的孩子總愛趴在木橋的護欄上,探出頭去看河水中色彩斑斕的錦鯉來回穿梭。
梅田區安逸的兩年,就是從這裡開始。
那年忍足家的長女裕裡剛進高中。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踏入新環境,換上新的制服,結交新的朋友,參與新的社團,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因此自然無論如何不願放棄重來。再加上早已厭煩奔波不定的生活,於是在那個仲春她頭一次鼓足勇氣,向父母表達了想要留在原來學校的願望。父母欣然答應,他們想了想又說:“既然如此,那侑士乾脆也在道堀頓把國小念完吧”。
中央區道堀頓第二小學,普普通通的學校,唯一的特點是隔壁班那個叫謙也的笨蛋。
忍足謙也,忍足侑士的堂弟,雖然他不怎麼想承認。
當然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題外話。
事實上搬回梅田的前幾個月家裡的氣氛總是很凝重。以往晚餐時都有讓小輩彙報一天情況的習慣,但那段時間全家人在餐桌上幾乎連話都說不上一句,只是沉默。甚至每當忍足想要開口吐槽不按常理出牌的堂弟謙也(比如當其他孩子都在寵物店窗前對著約克夏或金毛獵犬的柔軟皮毛死抱父母大腿時,他卻高高興興抱回一條面目猙獰的蜥蜴)時,他的姐姐總會用眼神告訴他閉嘴,於是他悶著頭乖乖吃飯,偶爾與父母一同死盯著餐桌邊電視上播報的新聞。
尷尬的,難耐的沉默。
後來他也漸漸知道了這其中的微妙。包括父親為什麼會忽然長期回到總院工作,為什麼會如此在意社會新聞的內容動向。因為在偷聽了數次父母間的私下交談,留意了無數新聞報道後他了解到,那一年的忍足家總院裡有一名素來口碑良好的醫生在用藥時因為走神發生了失誤,最後導致一名患者死亡。這原本便是一起不小的醫療事故,而後續發展在醫生仗著自己的名望將責任全數推給負責送藥輸藥等操作的值班護士身上並拒絕向病人家屬賠償道歉,最終引發社會眾怒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儘管事件以「醫生被捕,家屬得到賠償」的看似完美的結局告終,但忍足家醫院的名譽無疑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而父親唯一能做的,只有親自監督補救。
忍足曾與姐姐一起隨著父親與醫院的其他高層一起參加事故致死的病人葬禮,算是代表醫院正式道歉。那是個不討人喜歡的陰天。極厚的雲層堆積在頭頂上方,就連空氣裡也瀰漫著濃濃的溼氣。病人姓辻堂,四十來歲的男性。進醫院只為闌尾這樣的小手術,卻不料一夜間與家人生死兩隔。葬禮在大阪郊外的辻堂家祖屋舉行。忍足與姐姐都是一身黑色正裝,從進門起便低著頭,只是跟在大人身後慢慢走。儘管是白天但堂屋很暗,點起了蠟燭,越發顯得人影幢幢。從寺裡請來的和尚正喃喃誦經,聲音沙啞,木魚的嗒嗒聲迴旋在室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屋外偶有人聲,屋內除此卻是一片死寂。
忍足看見父親與其他人一起向辻堂的妻子下跪,用最嚴肅的方式表達歉意。那是個倔強而優雅的婦人,自始至終只是抱著丈夫的遺像默默流淚,不看他們,也不多說什麼。原本設想中或許會難以控制的失態狀況沒有出現。而她那在這年春天剛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