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磨磳,自家的身子也要欺負你。那百十斤的重量,全靠手抓腳蹬呢。不過,猛子也不想磨磳了,他想試試自己,能否幹沙娃的活。以前,雖也參加田裡勞動,但那活輕微。這背沙,卻真是將吃奶的勁也使了。他想試試,能否超過過去的自己。以前,他是個混世蟲。後來,經了好些事的他不想混了,只想好好活幾天人。既知道活人得吃苦,那就從當沙娃開始吧。
但他沒想到,木籠會發出那樣的叫。才入底,就聽到那吱吱聲越來越大。先是一陣吱吱聲,聲音很大,像無數只巨鼠在叫,十分��耍��加猩誠灤骸U�誥�茲瞿虻幕ㄇ蚓�校骸疤煅劍�玖���恕!�
“夾嘴!”把式王禿子喝道。
猛子正嫌花球嘴臭,說那不吉利的話,卻聽得那吱吱聲越來越大。沙子雨一樣下落,一股震動從上面傳下,已到身邊。媽呀,真要被埋了,猛子想。他很想抬頭看看,但沙土水一樣下潑,腦子嗡了一聲,一片空白了。恐懼卻一下抓住了心,耳旁的鍁家瘋了似叫,王禿子也在悶吼。花球哭聲頓起,他是有機會出窩子的,猛子下來,他就能上,但他偏要在井底撒尿,木籠可等不了他。人家大地硬擠,木籠已撐得筋疲力盡,就轟然合攏了。
耳旁是各種聲響,分不清啥聲音。那混和的聲響猛擂腦門,黑倏地擠來壓來,很有質感。猛子閉了眼,仍能覺出那是稠稠的膠質,混了土,混了灰,混了絕望,混了恐懼。腿下身邊都在抖動,這感覺和地震時一樣。小時候,他遇過一次地震,大地像老母豬抖蝨子似的晃。他和靈官互抱了,啥都沒想,只是顫抖。平時覺得死很遙遠,那次才覺得死就在身邊。過了些日子,又覺得死遙遠了。死一遙遠,他又成混世蟲了。沒想到死偷偷跟定了他,稍不留意,就朝他齜一下牙。這次也許真要死了,他想。怪的是,心裡雖有恐懼,更多的卻是不甘心。那不甘心,僅僅是感覺,是一團混沌,沒個清晰的思路。只覺現在死了,有些不值的。 。 想看書來
《白虎關》第九章(3)
接下來,是一陣更大的震動。猛子抱了頭,覺得細石子打到胳膊上。他想:“完了。”腦中一片空白了。纖塵瀰漫。耳旁叫出幾串咳嗽。聽得有人慘叫,接著綻起哭聲。猛子聽出,是花球的。
“媽呀!”花球叫。
沙石終於靜了。頂上的木籠仍在叫,猛子不敢抬頭,但覺得天沒了。巴掌大的那塊天肯定沒了。猛子小心地掙開眼,卻啥也看不見。這時,他才覺出了恐懼。恐懼是塊巨大的空白。那空白,能蓋了好些東西,天呀,地呀,心呀。恐懼時,啥也沒有,只有那遮天蓋地的空白。
漸漸地,心從空白裡晶出了,才發現那稠稠的黑,已擠壓了來。那黑,有很強的質感,撞得他腦門發疼。耳中有面大鈸,使勁敲,“咣!咣!咣!”他抱了頭,蹲下,想:隨你吧,老天。
一個人撲來,和他抱在一起。又是一個。分不清是誰,也用不著分清,只要是人就成。在巨大的災難降臨時,只要有人和你擁抱就是最大的安慰。人這個概念,在死來臨時最顯珍貴。
各種聲響熄了,黑卻更濃。花球的哭聲沒了。誰也不再出聲。他們顯然叫突降的災難嚇呆了,還來不及理性思維。但猛子覺出,那合攏的井並沒完全下墮。木籠上的檁條柳條們擔了大部分沙石。那下瀉的,僅僅是從縫隙中滑過的細沙。這一發現,很令他欣喜。他捏捏掌中不知是誰的手,問:“沒事吧,你們?”
聽得王禿子悶悶地說:“啥沒事,叫活埋了!”
花球說:“虧了那木籠。”
猛子鬆了口氣,但覺得胸腔很悶。那黑裡,定然還有亂飛的纖塵,真夠嗆。但心頭輕鬆了許多,想,幸好井不很深,若打到水層,這會兒,早淹成水老鼠了。
花球說:“不要緊,上頭會叫人挖的。”
王禿子冷笑道:“就這點兒空氣,等人家挖出,也不過幾個屍身子。”
這一說,猛子渾身酥麻了。就是,咋沒想到這?就那麼一點兒空氣,你吸,我吸,就沒了。不說人家挖不挖,就算挖出,也早死僵了。聽得花球又抽泣了。在凝固膠質般的夜裡,那聲響很叫人發堵。猛子嗔道:“你掉啥尿水?一個大男人,死就死,怕啥?”花球抽泣道:“女人才生娃兒……。”王禿子冷冷地道:“你是怕人家沒人養活?你瞧,這世上光棍多,哪見剩寡婦的?”一句話,噎得花球不再出聲。
一隻相對柔軟的手摸了來,猛子辨出是花球的,就捏一捏。花球萎倒下去,倚了猛子,喘起粗氣。
“死吧。”王禿子咕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