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腦袋熱得就像火車頭。
他夢想跑得比所有的火車頭和所有的快車還要快,一下子就要越過許多天、許多月、許多年。
他夢想著一個二十歲的維克多,穿著釘著銀鈕釦的深綠色制服。
一個林學院的學生!
林學院學生莫冉德爾的腰間似乎還掛著一把劍,頭上還斜戴著一頂兩角帽,——這好像是一個綜合工科學校的學生,——所有的學校,所有的制服在莫冉德爾的想象中有點混淆了。
那有什麼關係!
飾帶和鍍金飾物對木工來說並不算什麼。
他有的是錢來付所有這一切……維克多將是一位從頭到腳都十分體面的“紳士”。
男人跟他說話時得脫掉帽子。
漂亮的女人會為他神魂顛倒。
在一個角落裡,會有一個雙手長滿老繭的老人志滿意得地說:
“這是我的兒子!”
“怎麼樣,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呢,他也在夢想著。在等待戴上鍍金的兩角帽之前,他用那頂小貝雷帽遮住了眼睛。
他不願意讓他父親看見他流淚。
這次分別,來得那麼突然!
科拉麗給了他一個吻,他的臉頰到現在還是滾燙的。
路瓦老爹轉過臉去。
路瓦大媽臉色蒼白。
瀰瀰爾為了安慰他,給他端來了自己的湯碗。
所有的人!甚至連瀰瀰爾!
啊!他們沒有他,將如何生活呢?
而他沒有他們,又將如何生活呢?
未來的林學院學生心煩意亂,以致他的父親每次跟他說話,他都這麼回答:
“是的,莫冉德爾先生。”
南維爾美人號的小船家,他的磨難還遠遠沒有結束。
變成一位“紳士”,不僅僅要付出金錢,還要付出許多犧牲,付出許多悲痛。
當特快列車鳴著汽笛,在南維爾的郊區上空的一座座橋上經過時,維克多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隱約感覺到在一個遙遠、痛苦的過去,他曾經在什麼地方看見過這些狹窄的街道,這些窄小的、像監獄通風窗的的窗子,視窗還掛著已成了一條條的破衣爛衫。
現在,他們腳底下踩著石頭鋪築的路面了。在他們周圍,站臺上忙亂的人群來來往往,吵翻了天。看熱鬧的人擠來擠去,帶著行李的人們互相推搡,出租馬車和火車站的專線笨重公共馬車輪聲隆隆,旅客們帶著用皮帶捆紮起來的毛毯,吵嚷著湧上了公共馬車。
維克多和他的父親乘著出租馬車出了車站的鐵柵欄門。
木工沒有放棄他的打算。
他需要一次徹頭徹尾的改變。
他把“他的兒子”徑直領到了做校服的裁縫店。
鋪子嶄新,櫃檯鋥亮。幾位店員穿得很好,就像掛在牆上的彩色版畫上的那些先生似的,他們為顧客們開門,臉上帶著諂媚的微笑。
他們讓老莫冉德爾看《時裝畫報》的封面,封面上有一個抽香菸的中學生,還有一位騎馬的太太,一位全套獵裝的紳士和一位身穿白紗裙的新娘。
裁縫手邊正好有制服上裝的樣子,前後加了厚襯,方形垂尾,金鈕釦。
他向木工展示了這件上裝,木工滿意得大叫起來:
“你穿上會像一個軍人!”
一位穿著襯衫的店員,脖子上掛著一根皮尺,走到學生莫冉德爾跟前。
他替他量胯圍、腰身和背長。
這道工序喚起了小船家的回憶,他不由得熱淚盈眶!可憐的路瓦老爹的怪癖,精明的路瓦大媽的怒火,所有他拋在後面的一切。
現在全都結束了。
維克多在大試衣鏡裡看見的這個身穿制服、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和南維爾美人號上的小船員再也沒有任何共同之處。
裁縫用腳尖輕蔑地把那件粗糙的粗布短工作服,就像一包破布似的,踢到了工作臺底下去。
維克多感到別人強迫他放棄的,是他的整個過去。
豈止是放棄?
甚至不准他回憶!
“必須和您以前受的教育所養成的缺點徹底決裂!”校長先生嚴肅地說,他甚至不想掩飾他的不信任。
為了迅速地實現徹底的改變,只准學生莫冉德爾每個月的第一個星期日離開學校。
啊!第一個晚上,在陰森、冰冷的宿舍裡,當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