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路瓦大媽在水邊的空地上用細樹枝來生火做飯。
瀰瀰爾蓬亂的頭髮就像雞毛撣子,襯衫的一角從短褲裡露了出來,他在路瓦大媽身邊眼巴巴地望著鍋。
小妹妹在地上打滾。
阿奇帕若和路瓦在抽菸鬥。
一天晚上,正吃著晚飯,他們看見有個人從樹林裡朝他們走過來。
“瞧,莫冉德爾!”
正是那個木工。
他老多了,頭髮也白多了。
他拄著一根棍子,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他來到路瓦跟前,朝路瓦伸出手。
“怎麼!弗朗索沃,你不和我來往了?”
船家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什麼。
“啊!我不怪你。”
他看上去疲憊不堪,路瓦大媽的心軟了。
她沒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她遞給他一張凳子,請他坐下。
“您沒生病吧,莫冉德爾先生?”
“我受了很重的風寒。”
他講得很慢,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清。
病痛使他的性情變得溫和了。
他說他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他要搬回涅夫勒省的郊區去住。
“結束了,我不想再做買賣了。我現在富了,我有錢了,有許多錢。但是有什麼用呢?我不能把我失去的幸福買回來。”
弗朗索沃皺緊眉頭聽著。
莫冉德爾繼續說下去:
“我越老越感到孤苦伶仃的痛苦。過去,我幹活時還能忘掉這一切;但現在,我沒有心思再幹活了。我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我要換個地方住,也許這樣可以忘掉煩惱。”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孩子們。
這時候,維克多和科拉麗帶著他們的柴禾,從林子裡的大路上走了出來。
他們看見了莫冉德爾,就扔掉柴捆,朝他奔過來。
他還像過去那樣溫和地擁抱了他們,他對一直陰沉著臉的路瓦說:
“你,你是幸福的,你有四個孩子。我沒有了。”
他嘆了口氣。
“沒什麼好說的了,這都得怪我。”
他站起身來。
所有的人也都跟著站起來。
“再見了,維克多。好好幹活,要愛你的父母,你應該這麼做。”
他把手放在維克多的肩膀上,久久地凝視著維克多:
“想想看啊,我那個孩子差不多跟他一樣啊。”
路瓦在他對面,滿面怒容,好像在說:
“還不快給我走!”
然而,在木工臨走的時候,弗朗索沃好像突然動了憐憫心,他說:
“莫冉德爾,你不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這句話好像是被逼著說出來的,口氣生硬得讓人失去接受的信心。
老人搖搖頭。
“謝謝,我不餓。幸福的一家人,會讓傷心的人看了更難過。”
他拄著棍子,佝僂著腰走遠了。
這天晚上,路瓦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夜裡他在甲板上踱來踱去,早上什麼也沒有對人說就出去了。
他去找本堂神父。
本堂神父的家就在教堂邊上。
這是一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前面有個院子,後面有片菜園。
幾隻母雞在門口啄食。
一頭拴住的母牛在草地上哞哞叫。
路瓦下定了決心,他心裡感到輕鬆多了。
開啟柵欄門時,他滿意地長噓了一口氣,心想,自己再出來時,心中的煩惱一定會完全消失了。
他看見本堂神父正坐在飯廳裡乘涼。
這個傳教士剛剛吃過飯,把頭斜靠在他的《日課經》上打盹。
路瓦進來把他吵醒了,他在書頁上做了個記號,合上書,然後讓船主坐下,船主正用手指轉動著鴨舌帽。
“我說,弗朗索沃,您找我有什麼事?”
他需要神父的幫助,他把事情從頭至尾地講了一遍。
“您知道,神父先生,我不是很能幹。正像我老婆說的,嘿!嘿!我不是一隻鷹。”
這個開場白讓他一下放鬆了,他開始講述他的事情,他氣喘得厲害,滿臉通紅,兩眼一直盯著他的鴨舌帽。
“神父先生,您還記得嗎,莫冉德爾曾經對您說過他是個鰥夫?這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妻子到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