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助瞥了忠勝一眼,忽然坐正身子。
“風寒甚重……因此,痊癒之後,大人自會立刻出馬,對吧?”本多忠勝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村越茂助身上,像是要把他吃掉。茂助輕輕搖頭道:“不是風寒。”他聲音出奇地大,眾人嚇了一跳。正則如同被火燙一般猛探出頭,道:“不是風寒。又遲遲不肯出馬,真是古怪。難道內府想棄我們於不顧?快宣口諭!”
“現……現在,現在就傳達內府口諭。”村越茂助結巴起來,隨後方挺起胸脯,正襟危坐。躲在眾人後邊的柳生宗矩則沮喪地耷拉下肩膀。
對於村越茂助直吉,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緊張的時刻,也是最需要勇氣和力量的一刻。而且,今日能否跨過這道檻,不僅能體現他是否有才幹,甚至還會影響他此後的自信。
“內府的口諭是什麼?”正則又大聲問了一遍,把豎於膝上的白扇放下。
“諸位連日備戰,實在辛苦。”正則目瞪口呆,顏色轉緩。
茂助萬沒想到眾人會作出如此反應。這口諭,他已在心裡默唸了不下幾十遍,生怕出差池。
“內府大人遲遲不出徵,並非因風寒嚴重?”
井伊直政忙把臉扭向一邊。為了安撫諸將,他曾再三以家康病重為由。
“內府風寒不甚重,但也絕非毫無病痛。”茂助略想了想,又大聲道,“因此,短期內恐難出馬。”
“嗯?風寒不重,卻不能出征?”
“正是。”茂助緊緊盯住正則,“諸位既已調集重兵,本當迅速西上,卻在此空等,虛度時日,真令人萬分詫異!”
“你說什麼!”正則大吃一驚,看了看輝政。輝政似乎還沒回過神來,眼神呆滯。
“若諸位是內府大人的家臣,大人自會一一吩咐,但諸位並非大人家臣,單是盟友。既是盟友,為何在此按兵不動?希望眾人速速動起來,渡過木曾川向前進發。如此,大人也就不再猶豫。故,讓內府遲遲不肯出馬的,既非風寒,亦非時機,而是諸位狐疑不進。”村越茂助抖擻精神、鏗鏘有力說道。他把扇子立於膝上,汗如雨下,肩膀微顫。茂助大聲斥責諸將,其嚴厲甚至超過了家康的要求。
一瞬間,滿座鴉雀無聲。事情太出乎意料,就連井伊直政和本多忠勝都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福島正則忽然甩開扇子,讚道:“說得好!真令人刮目相看。您說得果然入情入理。”
茂助有些茫然若失。他一直堅信家康的正義與強大,但沒想到福島正則非但不動怒,反倒褒揚有加。茂助提醒自己,不可輕信,不可得意忘形。正則性急,由他發怒,最後自會對家康言聽計從。這樣,也對得起家康一片苦心了。可令人意外的是,正則卻比三河武士還要單純,竟被茂助一言兩話打動。
“閣下方才的一席話,確是入情入理。”正則由衷地讚歎道,“我等立即發起攻擊,內府大人不日即可收到捷報。你也在此逗留兩三日,且看我等如何攻陷犬山,掃平岐阜!”
茂助直吉這才醒悟過來,忙伏下身:“多謝大人美意,但在下只是傳令使。觀看攻城略地,並非在下職責,就免了吧。”
茂助的措辭與動作本就甚是生硬,又透著不諳世事的少年般的風發意氣,其勢凜然不可侵犯,其辭莊重得體,其味妙不可言。
加藤嘉明拊掌道:“妙,正如福島大人所言,我等做法確有不妥。我等並非內府家臣,內府出馬之前,理當根據自己的判斷採取行動。在此空自等待,的確有些不明所以。”
“說的是。”
“村越方才一番言論,的確深中肯綮。”
“事情已明瞭。我等出征,內府自會隨後出馬。我等並非為了內府而戰。哈哈哈。”
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黑田、淺野和堀尾諸人也一臉釋然。只有細川忠興面帶微笑,卻並不附和。他本性多疑,說不定正自盤算家康。在他看來,家康深不可測,其城府之深,在座眾人根本無法及其萬一。
村越茂助直吉忽然拜倒在地,向眾人表示歉意:“實際上,鄙人也迷茫得很。鄙人知諸位都在翹首以待。但沒想到,諸位於傳閱書函時便痛下決心。鄙人大受鼓舞。若此次出使需要才智,內府大人為何還要選鄙人前來?鄙人只是口授了大人的真心,這也是大人選鄙人前來的真正原因。方才多有冒犯,還請諸位見諒。”這一番告白,為眾人心中吹進一股清涼之風。
村越茂助的到來,使清洲城的空氣為之一變。此前一直為家康遲遲不發兵而深感焦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