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漲起來。沒有人知道,不知在什麼時候,漲起的河水把這個土壩衝了個缺口。
徐惠起床了,才6點。
徐惠說:“媽媽,我走了。”
“噢。”媽媽答應。
每天都是這樣的。徐惠6歲就一個人上學了。沒有人送她。爸爸在外打工,媽媽不會騎腳踏車。從家到學校,有3里路,徐惠要走半個小時。徐惠習慣了。
前面兩個同學走得太快了,他們是五年級的,一個叫馮源,一個叫林鴻。徐惠背了書包緊緊地跟著。
路一拐,就到了大壩路,路不好走。腳陷進去就拔不出來。
“你快點。”
徐惠一聲不吭,加快步子。
南壩橋拆了,40多天前就拆了。現在,南壩橋下堆的那個,讓孩子們走來走去的土壩也不見了,土壩淹在了水的下面。
河水打著漩。
“我下去看看。”馮源脫了鞋,捲起褲腿。林鴻跟在後面。
水不深。能趟水過去。
然而就在前面,在土壩靠對岸的那一端,有著一個大大的缺口,缺口藏在水的下面。
三個孩子搖搖晃晃地向前。
學校離這裡不遠了。
這是4月30日,清晨6點30分。
徐惠走在最後。
她看到了馮源跌進水中。
馮源在水裡掙扎,馮源抓著了一根綁在木樁上的鐵絲。林鴻跟在他的後面,林鴻跨了過去,驚惶地爬上對岸。“拉我一把,拉我一把。”馮源喊。林鴻把手伸給他。馮源被從水坑當中拉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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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冰冷(2)
“徐惠,別過來,別過來。”可是徐惠已經一頭栽進水中。水捲起徐惠,衝下去。過了土壩的水有兩米多深。
林鴻、馮源在岸上追著。水捲了徐惠飛快向前。
100米。
林鴻、馮源停下來。徐惠不見了。河水將她完全淹沒。
十幾分鍾後,大人們趕了過來。打撈著。徐惠在下游一座橋下面找到。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的徐惠被匆忙送往醫院。
這一天,徐惠的爸爸和她約好回家。爸爸給她帶回了她要的練習簿。
5月9日。徐惠走了已經10天。
徐惠的奶奶站在村口的路邊,她在等徐惠,她流著淚。徐惠死了之後,她就常在這路口站著。沒有人聽懂她念念叨叨說些什麼,她說著說著,一臉是淚。她看到了我,就一直拉著我的手,“惠惠說,奶奶,我就比你矮一個頭。”她用手比劃著,說徐惠已經這麼這麼高了,“活蹦亂跳的,就死了。”她又哭起來。
徐惠的爸爸坐在屋子中央的八仙桌邊上,什麼也沒看,木木地坐著。鄰居們過來,滿滿地坐了一屋。徐惠的爸爸還是那樣坐著,一言不發。
徐惠的媽媽在後門外面,倚著門框站著,手裡拎了一隻竹籃。她就那樣緊緊地抓著籃子,低著頭。
許多人在說著話。徐惠的奶奶反反覆覆地跟人說著“就矮一個頭”、“活蹦亂跳的”。鄰居們嘈雜地聚在一起。
“那個籃子做什麼?”我問。
“採茶。是徐惠的,徐惠幫她媽媽採。每個星期天,她跟著她媽媽。”一個鄰居說。
“她採了這麼多。”徐惠的媽媽用手比劃著,她說的是徐惠最後幫她採茶葉的那一次,“她一下午,採了有半籃子。我說可以賣10塊錢,她高興得直跳。晚上回到家,一邊寫作業,一邊問我,媽媽,真能賣十塊錢啊?”
那條路,已經沒有孩子走了,沒有人走。如果去王家邊村,去王家邊小學,要兜一個圈子,要從左邊山腳下,或者從右邊的另一個小村穿過,要多走三四里。周圍三四個小村的,去上學的孩子,要起得更早。
我到王家邊小學的時候,是中午。偌大一個學校,只聽到幾聲鳥兒的鳴叫,靜靜的,悄無聲息。是午休的時候,一個一個的教室裡,孩子們在睡覺,趴在桌上。
學校只有兩排教室,二年級在後面一排的中間。悄悄地從窗戶看過去,在這教室的第一排,有一個空座。那空座邊上的一個小男孩香甜地睡著。
那是徐惠的座位。
我離開教室。校園安詳平和,一簇一簇的月季花靜靜地開著。我坐在操場邊的一塊岩石上,等著。聽到布穀鳥的叫聲,遠遠地飛來,又遠遠地飛去。
下午2點15分,一聲鈴響,校園裡一片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