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教,光瞧就瞧會了!”心裡這麼一動,隱隱萌發出憐才之意,並未說出口來,朝那孩子笑笑,替吐羅耶定說:“易卜拉欣,巴巴沒叫你,巴巴跟我說話兒呢。你瞅吧,到跟前兒瞅去吧!”又轉過臉來,問吐羅耶定:“巴巴帶著這孩子,從北京還要回福建嗎?”
他不知不覺也隨著易卜拉欣叫“巴巴”了。在穆斯林的語言中,“巴巴”本來是對老者、學者的尊稱,類似漢語中的“夫子”,後來沿用成了對祖父的稱呼,梁亦清以此稱呼吐羅耶定,便兩種意思兼而有之了。
“不,泉州無家無室,我的方向是克爾白!”吐羅耶定捋著長髯說。
“克爾白!您去朝克爾白?”梁亦清又著著實實地吃了一驚。克爾白是穆斯林尊貴的天房,遠在阿拉伯的聖地麥加,全世界的穆斯林一日五次的禮拜都朝著那個方向;每一個穆斯林一生之中,如果條件許可應該前往克爾自朝覲一次。每年的伊斯蘭曆十二月上旬,來自世界各地的穆斯林,遠離家鄉,成群結隊,有的步行,有的騎乘,有的沿途經商,有的一路乞討,奔向日夜思慕的麥加,虔誠受戒,脫去衣服,以白布遮身,環繞天房克爾自,親吻“天手”黑石。人們如醉如痴,淚流滿面,從此獲得了安拉的宥赦,求得了死後進入天園的門券。這是穆斯林最崇高的願望,真正的歸宿,無上的光榮!可是,克爾白遠在天邊啊!梁亦清這個小本經營的手藝人連想都沒敢想過的事,分文莫名的流浪漢吐羅耶定竟然敢去做,而且還帶著個沒有成年的孩子!“這孩子也跟您一塊兒去嗎?”他問。
“當然,易卜拉欣和我同往!”吐羅耶定坦然地說,“沒有他做伴,我也許跨不過那千山萬水,就倒斃途中了!求真主慈憫,讓我們平安到達天房。如果我壽數不夠,有易卜拉欣總不會半途而廢,他還年輕,一定會走到!”
梁亦清向這位胸懷偉大抱負的長者吐羅耶定和有志少年易卜拉欣投去崇敬的目光,如同當年的佛教信徒遇見前往西天取經的東土大唐高僧玄類師徒——這是一個不夠恰當的譬喻,P斯蘭教不承認除此之外的任何宗教,《古蘭經》明文宣稱:“萬物非主,惟有安拉!”
信仰和血統的力量感召著梁亦清,他執意挽留吐羅耶定在舍下多住幾日,養一養身子,籌措些盤纏,再登上萬裡征程,也許這一別就難得見面了。
吐羅耶定接受了他的盛情挽留,卻不肯接受任何饋贈。他說,穆斯林視錢財如浮雲,四海為家,天下回回是一家,相信所到之處,必有他的弟兄給一碗充飢的飯,一盞清潔的水,這就夠了。梁亦清又是感嘆一番,就把前面的作坊打掃潔淨,安排了床鋪,自己和兩位客人同室而臥,妻子女兒照舊在後面安歇,並無妨礙。
當下,梁亦清安排客人在“水房”洗浴,稱為“大淨”,是禮拜之前所必須進行的準備。吐羅耶定和易卜拉欣常年跋涉,四處流浪,常常在旅途中找不到水,便只好“代淨”了:用手摸一摸地上的土,憑著信仰模擬洗浴的動作摸臉、搓手。這一次“大淨”,把小易卜拉欣的汗汙泥垢連同旅途的疲勞都消除了。日落黑定之後,梁亦清隨著吐羅耶定一起做禮拜。按照規定,穆斯林一天須做五次禮拜:日出前的晨禮(榜答),午後的晌禮(撇什尼),太陽平西時的哺禮(底蓋爾),日落黑定前的昏禮(沙目),夜間的宵禮(虎伏灘)。梁亦清由於常年埋頭於工作,對這個至關重要的拜功常常荒疏,還不如妻子白氏和女兒壁兒每天堅持,這次見了篩海的後代,自然覺得慚愧,因此也就格外虔誠。
次日凌晨,做過晨禮,天還未亮,壁兒已經開始打掃前店後家,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易卜拉欣心靈眼活,不等壁兒動手,就搶先把作坊的裡外屋打掃一淨,壁兒向他報之一笑。梁亦清卻不落忍,埋怨壁兒太慢客了,又對易卜拉欣連聲說:“受累了,受累了!”
吃過早飯,吐羅耶定便帶著易卜拉欣出門了,首先要去牛街清真寺憑弔祖上的遺蹟,然後還要去瞻仰、參拜東四牌樓清真寺、錦什坊街普壽寺和二條衚衕的法明寺,北京這“四大名寺”,至少都有五百年以上的歷史,吐羅耶定仰慕已久了。
客人出去覽勝,梁亦清則繼續在水凳兒上做他的苦行,覺得似有神助,手中的活兒做得格外滋潤。晚上,一老一少又回來歇息,白氏伺候茶飯,大家聽吐羅耶定說些見聞,都聽得很有興致。晚飯之後,梁亦清就停了活兒,不再在燈下苦熬,沏上釅茶,請吐羅耶定講解《古蘭》真經,吐羅耶定先用阿拉伯語背誦原文,再用漢語細細講解教義,一字一句,講得頭頭是道,梁亦清覺得茅塞頓開,糊里糊塗地活了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