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覺得不大確定。
“我等自大邑商往北搜尋三百里,檢視各處山林、郊鄙、鄉邑,無人見到所述女子。”野地裡,將官向躍稟報,“王子,那馬車棄在了水邊,我擔心是乘了舟。”
躍聽著他說話,雙眉緊鎖著,眼底浮著血絲,眼眶青黑。連日來,他一直沒有休息,黑瘦了許多,下巴上長出了胡茬。
“沿洹水搜尋,”躍說,聲音低啞,“若是水路,舟楫何來?但凡渡水之處都要細細查問。”
將官應下,匆匆走開。
少雀站在一旁,覺得頭都大了。
已經過去了整整三日,躍領著幾百人出來找睢罌,風餐露宿夜以繼日,方圓百里的土都要被他翻起了,卻半個人影也沒有。武士們都出身王師,跟著躍轉戰南北,這點苦倒不算什麼。可是此事已經驚動了朝野,商王接連召他回去,小臣庸都派出來了。
可是躍不為所動,今日又拖了整整一日,並且還要接著找。
少雀皺眉:“既想得到渡水,必是謀劃萬全。王畿每日渡水者無數,你這般查問,能問出什麼?”
“他們走得匆忙,必有痕跡。”躍淡淡道,朝馬車走去。剛轉身,卻被少雀扯住手臂。
“你要找到何時?”
“找到她為止。”
“夠了!”少雀終於發怒,瞪著他,“躍,這不像你!已經過去了三日,睢罌若有心逃走,她可會等你三日?你也曾征伐四方,這些都想不明白麼?你當鎮定!”
“鎮定?”躍猛然轉頭:“你讓我如何鎮定?她被誣受困,我束手無策;你婦人帶她離開之時,我還在大邑商洋洋自得,覺得我能救她!她如今生死未卜,你倒來教我如何鎮定!”
少雀結舌不語。
躍用力甩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朝馬車走去。
“返宮。”他對馭者吩咐道。
馭者不敢怠慢,忙將馬車驅起。長鞭一響,朝大路上奔去。
秋風仍然冽冽,直直吹在躍的臉上,他覺得眼眶邊上發寒。伸手摸去,竟有些潮潤。
肩背上仍有些若有若無的疼痛,似乎時時提醒著他那日的溫柔纏綿。
躍想抬手去摸,卻忽而收住。牙齒咬在唇上,淡淡的腥氣瀰漫口腔。
心中不知什麼滋味,他望著路旁蕭索的景色,手捏得緊緊。
罌,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想要離開我了麼?一個聲音在心底低低道。
炊煙漫在院子裡,忽而一陣高亢的笑聲隔著牆壁傳來,靜坐在室內的載突然睜開眼。他警惕地望望四周,確定無人,這才放鬆一點。
他下意識地回頭,一張簡陋的榻上,罌靜靜地躺著。光從窗戶上透來,她的臉上仍然蒼白,但已經不像那天遇襲時嚇人。她的睡容安定,似乎能感覺到她清淺而平穩的呼吸。
載注視片刻,將手輕輕地為她掖了掖毛毯,轉過頭去繼續閉眼。
外面的聲音仍然繼續傳來,沒多久,門上輕輕一響,載睜眼,將隕刀橫起。
門開啟,一箇中年人端著食器正要進來,看到渾身戒備的載,愣了愣。
載認出那是錄,把刀收起。
錄露出苦笑,搖搖頭,將手中的食器放在案上。
載看去,只見是一盂粥,熱氣騰騰。
“還未醒麼?”錄問。
載看看他,答道:“未醒。”
錄走近前去,看看罌的臉色,又摸摸她的脈搏,道:“毒已消退,過不久就會醒。案上那粥是熬給她的,醒來便喂上一些。”
載沒說話,點點頭。
錄瞥瞥他:“你餓麼?他們在外面燒了羊肉,去吃些?”
“我有糗糧。”載說。
錄揚揚眉,不再說話。他看看地上,撩起衣裾在一塊茵席上坐下。
載也坐下,手中仍然握著隕刀。
怪人。錄心裡道。
其實說起來,也當真算是奇遇。
離開大邑商的時候,他還為睢罌的事感到遺憾不已。可沒想到就在當夜,這個至今不知名氏的男子突然帶著睢罌闖來。那時看到睢罌的樣子,國君的臉色當即劇變。她的背上被人劃了一刀,裘衣都破了。刀傷不算深,但是刀上塗了蟲毒,傷口腫得老高。
幸而錄的祖上是通曉醫術的巫師,他辨明之後,當即去找草藥,忙了一夜,終於使睢罌的病情安穩下來。
國君知道睢罌是逃出來的,為防著有人追來,療傷的時候就躲入了深林之中。